安聆复制了这个名字,然后关闭名单。翌日梁度醒得很早,在安聆还在睡回笼觉时,就穿好衣物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联络员谢廖沙通知他,说新的主攻手已经选拔出来了,部长希望他抽空去做个任务前的团队磨合,顺道看看主攻手与辅攻手的配合度他是否满意。梁度答应了,把时间定在十点。进入驾驶座后,他下意识地用脚尖一拨,座位下是空的。于是想起来,打开储物柜一看,金属药箱和里面的吗啡针剂还在。昨夜刚发作的,应该不会这么快再发作吧。梁度心想,再说,总不能还得他自己屈尊降贵地给人送过去。叫个同城快递服务好了。他漫不经心地唤道:“she-ra。”“主人,我在。”私人飞行器内,家用智能终端的灯光亮起,等候他的吩咐。梁度却不说话了。“未接收到语音指令,是否转为脑电波输入?”一台护目镜形状的脑电波输入器从驾驶座上方缓缓降下来。梁度伸手一推,说:“不必了。she-ra,关闭待命。”“好的,主人,祝您拥有愉快的一天。”输入器缩入舱顶,智能终端的灯光熄灭了。梁度选择了本次行程的目的地,并从自动驾驶切换为行驶速度更快的手动驾驶。工作日的城市上空,通勤航道有些拥挤,梁度降低了飞行高度,从一家法式料理店的巨型广告招牌中间掠过时,他忽然想起自己还没有吃早餐。旧书店今天依然没什么生意,不过时间也还早,这才上午九点,一般借阅与买书的客人会在午休或傍晚时分陆陆续续来——如果有客人的话。乔楚辛蹲在后门的水沟旁刷完牙,用牙杯里剩下的水浇完蒜,顺道把新长出的一茬青蒜苗薅走了。蒜苗才手掌长,嫩嫩绿绿的还没完全展开,但乔楚辛等不及它完全成熟,就摘了拿来炒鸡蛋。鸡蛋是附近养鸡场里孵不出小鸡的哑蛋,拿到早市上做清仓处理。灶台就搭在后门旁的屋檐下,没通天然气,烧的固体燃料是他用炭粉、锯木粉、石蜡和酒精自制的。尽管厨具和食材都很廉价,黄澄澄的蛋液与青翠蒜苗依然在锅里翻滚出柔嫩的形状,随着料酒洒进去的滋滋响而散发出醉人香气。乔楚辛把炒蛋铲进盘子,刚好铺满盘底,配个馒头就是一顿分量刚刚好的早餐。他叼着馒头、手捧蒜苗炒鸡蛋和一双木筷子迈进后门时,差点与一个人影撞了个满怀。梁度低头看自己白衬衫上胸口位置,鸡蛋色儿的一小块油渍……“梁、梁先生!怎么又是……”乔楚辛口齿不清地说,赶紧把盘子放在起居室的桌面上,嘴里的馒头也放下来,去洗手间找湿毛巾,“不好意思啊,把你衣服弄脏了。我给你擦擦。”梁度后退一步,避开了他手里的湿毛巾。乔楚辛尴尬地说:“洗衣费……”“你付不起。”梁度接口道。付不起那就不付了,乔楚辛松口气,把毛巾挂回架子上去。是对方又擅闯民宅,错不全在他。梁度的目光飘过桌面上堪称简陋的早餐,以及墙边地板上散架的行军床,皱了皱眉:“真塌了?”乔楚辛叹口气:“别介意,不是您坐塌的。我昨晚睡地板觉得也还好,不算太冷。”梁度:“……”他扯着嘴角哂笑起来:“看来除了打登陆环的主意,你还想讹我一张床。”乔楚辛连连摇头:“没这回事,梁先生。支架被压断了而已,我吃完饭就去焊一下,还能继续用。”梁度朝桌面的餐盘抬了抬下巴:“监狱里的断头饭都比你吃得好。这辈子也没剩几顿了,还省呢?”如果能彻底摆脱面前这个危险分子,乔楚辛不介意被当成绝症患者。他认命般又叹了口气:“您说的对,我待会儿再去把最后两个蛋也炒了。对了,您这么早就莅临小店,还没吃饭呢吧,不嫌弃的话……炒蛋分您一半?”梁度沉默几秒,把手里的纸袋子丢在桌面:“多余的,你处理一下。”“处理?”乔楚辛看着纸袋子上黄色三角形图案的logo,三角形里套着一个圈,圈下还有个叉,“是有毒有害物质吗,我可以拿去垃圾场交代他们小心处理,您放心。”梁度:“……”算了,这么膈应人还一脸无辜的家伙,疼死了也没什么不好。他二话不说,转身走出起居室,片刻后乔楚辛听见书店门口风铃叮叮当当乱撞的声音,比平时响声大得多。剩下乔楚辛站在原地,狐疑地琢磨:这位昨晚差点把他喉咙咬断的梁先生,今天到底又来干嘛,难道真弄出个什么毒害污染物叫他处理?他有点好奇地拎起纸袋,顿时嗅到了一缕热腾腾又熟悉的臭味,于是捏着鼻子小心翼翼地打开一看——一大盒法式洛林乳蛋饼,酥皮里包裹着满满的肉馅、奶酪、培根和蔬菜,以及……他最讨厌的榴莲。乔楚辛绷着脸把袋口一合:果然有毒!他一扬手就把纸袋丢进了垃圾桶,气呼呼地坐进椅子里,准备吃自己的馒头夹炒鸡蛋。脚下似乎踢到了什么硬物。乔楚辛弯腰,从书桌底下拖出了个莫名出现的金属药箱,打开箱盖一看,几十支针剂叠得整整齐齐。他拿起一支带自动注射装置的针剂端详,发现箱子里还有张处方笺,上面属于医生独有的鬼画符字体让他辨认了许久,终于辨认出来:“强效吗啡镇痛针剂,限癌性疼痛使用,日用药量不得超过一支。dr罗。”这是……梁度带来的?用来给他缓解(不存在的骨瘤)疼痛?好意来得太突然也太正常,乔楚辛有些始料不及。他用手指摸着下巴思考了许久,起身走到垃圾桶旁,捡起那个纸袋子,决定把榴莲挑出来后,吃掉剩下的部分。——好歹还有那么多肉呢,乔楚辛想。机修师与床与红痣乔楚辛不厌其烦地挑掉所有的榴莲果肉,把剩下的部分全吃光了。加量加料的乳蛋饼十分管饱,馒头夹炒鸡蛋可以留作午餐,晚上再随便下点鸡蛋面,一天的伙食又解决了。乔楚辛愉快地找了个塑料扣盒装好他的预留午餐,把行军床折叠起来用绳子一捆,带出门去两条街外的汽修店借电焊机。汽修店老板是个热爱蒸汽朋克的摇滚青年,半长发染成火红,机车风镜往额头上方一推就成了皮革发带,棕色皮衣外套上缀满各种扣带、齿轮和不明用途的金属小工具,旧世纪风格的呢料马裤裹着饱满的屁股和长腿,内衣的低v领几乎开到腰带,露出骚气十足的胸肌和腹肌。看起来像基圈中某一类嗜好者的天菜,但其实本质是个恐同直男。他和乔楚辛的缘分始于:操,又一个死基佬找借口来接近我。——哦,不是啊,那没事了。——你的旧书店里居然收藏了这么多古董书!天哪,还有达芬奇的人形机器人设计手稿!——乔乔,我给你的右腿改装个机械外骨骼怎么样?保证战斗力爆棚又拉风……哎就相信一下我的技术嘛,又不收你钱。乔楚辛七拐八弯地绕过满地堆放的机械零件,走进汽修店唤道:“雷魄!雷魄!”叫了好几声,一个脏兮兮的半大少年才从汽车后方探出头来,面无表情地答:“师傅不在。”“又不在店里?什么时候回?”“不知道。”少年漠然地缩回脖子,继续修理涡轮引擎。乔楚辛知道这孩子有点自闭症,基本上难以沟通,于是很自觉主动地找到电焊机,把护目镜一戴就开工起来。断掉的那根床支架不难焊接,但乔楚辛担心其他支架也差不多快报销了,于是多加固了几处。有人从背后勾住他的肩膀,戴满金属戒指的手搭在他胸前,吹了一声曲里拐弯的口哨:“哇哦,这是昨晚战况太激烈,把床都整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