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眯起眼,只见绛华飘浮在半空,发丝青黛,眉眼间隐约妖异。她穿着一袭绯衣,衣袂当风,临风舞荡,翩然若仙。绛华伸手抽出束发的银簪,青丝垂散,正好遮住脖颈上正慢慢蔓延上来的淡红荻花印迹。她抬起手,只见那支银簪倏然变长,幻化为一把长剑,剑身晶莹,映着月华淡淡泛光。余墨负手而立,血红的眸子却越眯越细。绛华一震长剑:“这就开始吧。”余墨微微抬起手,玄衣拂动,身上妖气更盛。不多久,妖风阵阵,风云变幻,黯淡的天际突然划过一道闪电,将周围映得陡然间一亮。他那双血红色的眸子之中,满是嗜血妖性,薄唇开阖,吐出一句话来:“你的修为,果然又有了不少长进。只可惜异眼这样的宝物,竟生生浪费在你这花精手中。”绛华拧眉看着头顶大片大片飘落的雪,不由道:“余墨,你胡乱改变天时,这可是最忌讳的重罪。”他轻轻勾起嘴角:“我便是对你手下留情次数太多了,这次说什么也不能饶过你。你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你怕那些天庭仙君,我可不怕!”他凌空踏前一步,妖气直冲九天。那漫天飞雪也变得凶猛如虎,借助风势,低吼着冲向对方。绛华抬袖遮挡风雪,手中的长剑自上向下一划,将肆虐的妖气划为两半。可对方的妖气只是稍微一淡,随即又以更为凌厉的气势卷土重来。她心底微微惊骇,偶一抬头,却见那一轮明亮的弯月也被妖气遮蔽,只是隐约透出点淡白色的清辉。余墨催动妖气,步步紧逼,冷笑道:“你除了躲躲藏藏的本事厉害,还有什么可以看的,拿出来让我瞧瞧。”绛华心念一动,御风而行,直上九天,只见茫茫云海之后,隐隐可以看见紫薇星的光芒。她愈行愈快,身后的余墨也紧紧跟着不给她半点空隙。她眼中只剩下越来越清晰的紫薇星,于周遭一切都感知不到半分。余墨眼见她离紫薇星越来越近,心中也觉得出不对劲的地方,突然旋身落在她的身前,衣袖飘飘,一阵青黑色的雾气扩散开来。绛华轻笑一声:“可惜已经晚了。”只见紫薇星相转动,似乎流转出祥瑞之气,隐隐结成一个阵势。绛华退开几步,千万道瑞气交织成网,将余墨笼在其中。余墨进退不得,想突破瑞气,却被反震回来。他仰起头,只见紫薇星芒冲天,眼前一切似乎正在飞快转动,头晕目眩。突然紫气回嗜,他只觉得面颊手臂都疼痛难当,像是被什么钝钝的东西慢慢割着。他抬手在颈项一摸,却是黏黏的满手的血。绛华当风而立,绯衣翩然,容颜妖异,看着余墨在阵中挣扎。她于这鱼精也算是同类,没有解不开的仇怨,更不想看他元神俱毁、七魂六魄飞散,想着再等一等便将他放出来。蓦地里响起一声妖受伤时尖利的嘶吼,只见余墨黑发垂散,眼角带血,青黑色的鳞片慢慢爬上了他的侧脸。他反手挥开紫光的束缚,强行从一片瑞气之中脱困出来,对于身上脸上被划开了一道一道的伤痕也没放在心上。此情此景,教她为对方的气势气息一滞,心中胆怯。她伸手摸到东华清君留给她的东西,迟疑了一阵还是没有取出来。她没有后路可以退却。绛华旋身而动,将突然扑来的妖气斩成两断。论修为,她终究是及不过余墨,眼下在苍穹之中,紫薇星之下,她还是占尽天时地利。余墨的脸庞瞬间都被鳞片所覆盖,手背也成了青黑色,一双眸子殷红似血,看上去十分恐怖。他已经完全妖变,凶残之性没有压制,步步紧逼,嗜血而动。绛华只觉得的手上的长剑越来越重,几乎都提不起来,突然当的一声,被折为两截。她一怔,只见眼前妖气暴涨,在她心口重重一击。绛华身子一倾,呕出一口鲜血。她失了御风的妖术,径直从云层中直落而来。她微微咬牙,将手中的一截断剑掷向对方。余墨刚施展完妖术,正是前后不接的时刻,这一剑正好插在他胸前。他痛叫一声,抬手将剑拔了出来,直扑向正在下落的绛华。绛华听着耳边呼呼风声,又见余墨追到,心想这次只怕是无幸。只可惜,她还有很多很多话没有向那些惦记在心里的凡人说,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没有做,还有很多很多的人间美食没有吃遍。她忍不住回首看着凡间,夜晚的南都依旧灯火通明、繁华鼎盛,不知道惦记着的那些人正对着哪一盏油灯?她落下的尽头正是一座朱红色的府邸,琉璃瓦的屋角高高扬起。千钧一发之际,绛华咬牙向旁边一滚,沿着屋檐一路滚下来,好不容易才停住。余墨躲闪不及,正好扑在檐角上,琉璃瓦片透胸穿过。她抓着屋檐上的瓦片,抬眼看着上面。只见殷红中略带着银色的血淌下来,转眼间又化为虚无。余墨脸上身上的鳞片渐渐褪去,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静静地看着她。只听他轻轻说了一句:“你这荻花精,运气还真是好,一次两次都……”绛华趴在屋檐上,知道自己现在甚是狼狈:“……是你的运气太糟了吧?”余墨居然眉目清晰地笑了,微微动了动手指:“你明明是妖,竟然连紫薇星都会帮你,这不是好运气是什么?”绛华其实很想教训他说,那不是单纯的运气,而是她将来飞仙后是要掌管紫薇星的,凡间的国运都会握在她手上。突然的,却又不想说了。只见余墨身上涌起一阵白光,人身消失,只剩下一尾小鱼静静躺在那里。绛华勉力爬到屋檐顶上,将那尾小鱼抓在手中。只觉得手心的鱼实在太柔弱了,还微微地颤抖着,仔细一看,那双鱼眼却是红色的。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缓了口气,想要用妖术御风而行,才不过飘了几步,突然胸口一闷,一头栽下地去。随之响起的是一声很悲惨的痛叫。绛华心虚地四处看看,似乎是在某个大官的府邸里。她见周围没有半个人影,方才低头看着垫在下面的人。那人的眉目生得颇有书卷气,只是看着有些面善。她不由仔细看了一阵,越看越是眼熟。这不就是那个曾背弃在家乡苦等的妻子、想去高攀献郡王千金林思颜最后又被自己搅黄了好事还被林思颜狠打耳光的状元江池么?她伸手在江池身上点了一点。江池呻吟一声,缓缓睁开眼,看着她好一会儿没有动。绛华偏过头,很好心地问了句:“江大人,你没事吧?要不要我帮你叫人来?”江池还是没动,眼中有些闪烁不定。绛华站起身,借着月光去看手心的小鱼,虽然还是半死不活的样子,但总算没断气。江池突然醒悟,指着她的手指颤抖不止,一面往后面爬去,却死活站不起来:“你你……是你、你……”绛华上前一步,看着他慢慢说:“江大人,你那位妻子只怕已经不在了,你挑个时候回乡去看看吧。”虽然江夫人的事情,余墨也有责任,可是江池却更为可恶。余墨已经偿清了一切所作所为,而江池却过得滋润。江池哑声道:“你到底是什么妖怪,怎么知道我的事情?你到底想怎么样?”绛华气得不轻,这人真是死不悔改。只听江池语声渐渐尖锐,看来是怕得厉害:“你跟着我,到底是想得到什么?如果是想吸我的精血,就快点来,不要惺惺作态!”……吸精血?绛华抬手凌空一挥,江池立刻被打偏了脸。她气极反笑,上前扯住江池的绛红官袍:“你还真以为我们会稀罕和你们这些凡人□,吸什么精血?就凭你,我还看不上眼。”她感到手心的小鱼似乎挣扎了一下,勉强平顺了怒气:“算了,你不去就不去,我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