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千绝看见是她,微微皱眉,冷冷道:“让开。”许敛宁看着他,却没有动。张惟宜伸手在她肩上一推,低声道:“敛宁,你让开了。”他重伤后本无力,这样一推自然没能把许敛宁推开。“先生的教诲,敛宁无时敢忘。”若觉得值得,就赌上全部,用不着给自己留后路。眼下,也是没有后路了。季甄瑶只看得心惊,难为武功低浅,根本来不及抢上前去。她手一松,古琴当即滑落,却没有撞在地上碎了,而被一双修长白皙的手轻轻接住。她抬起头,只见眼前人对着自己微微一笑。萧千绝看了她一会儿,缓颜道:“好,我便成全你。”他脚步一错,绕到许敛宁身旁:“如果这小子受了这掌还不死的话。”却见一道人影凌空而至,迎着萧千绝的掌力硬接了下来。那人站定了,淡淡一笑道:“萧先生,许久不见了。”却是名剑山庄的庄主商鸣剑。萧千绝似乎也识得他,冷冷道:“怎么,莫非你今日要用天殇教的武功同本座过招不成?”这句话一出,实在教人有些莫名其妙。商鸣剑微微失笑:“晚辈不敢向先生出手。”萧千绝冷哼一声,突然抬头喝道:“少林派、武当派,还有龙腾驿的老贼还不下来?不管你们多少人,萧某人都以一人相挡。”此言一出,当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气魄。柳君如长笑一声:“萧老贼,你也就会在这里欺负后辈而已。”随后飘然落下,长剑直指对方。天衍真人上前探了探张惟宜的脉象,一指点在他巨阙穴上:“我先压住你体内的寒气,之后需你自己慢慢运功化解。”张惟宜垂下眼道:“是。”“可惜,建除却……”天衍真人替之前守天枢位的道人把了脉,叹息道,“敛宁,你先和惟宜回去罢。”许敛宁轻轻应了,伸手扶了张惟宜一下:“你还撑得住么?”话音刚落,只见张惟宜挨近了,毫不客气地将重量分了她大半:“劳烦你了。”许敛宁第一反应便是将他推开,幸亏立刻反应过来,却听他轻声道:“你刚才为何要挡在我前面?”许敛宁没说话。“你这样做……是为什么?”他微微闭上眼,有种说不尽的疲倦,“如果你我易地而处,我不会拿自己的命去换你的……”可以动心,却不能沉沦,更不会因为爱惜一个人到生死相随,这是他最后的底线。许敛宁微微一笑:“你便当是欠我的好了。”张惟宜静静地看着她,轻声吐出两个字:“是么。”随即直起身,勉强支撑着向前走去。许敛宁知道自己定是说错什么,有点心虚地伸手去扶他,却被他轻轻甩开了。她耐着性子,又伸手去扶。这一次,张惟宜没有推开她的手,而是轻轻握住了。你问我为何要这样做?那是因为,若是你就这么死了,我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理由活下去。以前是那个可以称作爹爹的男人,现在是你。惟有恨,才能比爱更长久、更强烈。我不会让你死于萧先生掌下。我会让你活着,却比死更加痛苦。千千相与连环解(中)许敛宁在去复真观的途中,见着李清陨迎面而来的。明明对方是一副不乐意看见她的模样,还是停下来寒暄道:“许姑娘,你也去看师兄?”许敛宁心绪甚好,笑意柔和:“看李姑娘也是刚从张公子那里过来么。”李清陨脸色微变:“我们都是从小一起长大,交情甚笃,关心些也是难免的。另外还有件事,天殇教的驻扎在山底,还没退去,这几日都不方便下山了。”许敛宁也是后来才听阮青玄说起,萧千绝同柳君如只过了几招,不知为何率众而去。之后天殇教的集结武当山脚,也不进攻,只是团团围住了。“如此说来,我们是被困死了啊。”她的语气却不怎么忧虑,“虽然他们攻不上来,可我们也走不出去,真是教人心寒。”若是比起口舌之争,李清陨怎么也辩不过争不赢她,当下道:“师父说,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冲开一条路。我也听众位师兄说了,他们没有害怕的。”不知怎的,这个柔弱女子的脸上竟有股难言的光彩。许敛宁怔了怔,微微失笑:“当是如此。”同李清陨别过,心里还有些怔忡。她的所作所为,同名门正派本身,已经没有半点相似。所幸她只是偶尔感叹,却对这个问题从不纠缠。不多时,已经站在复真观外。复真观也是当年永乐帝下旨建的道观之一,又名太子坡。她叩了叩门,等了一下也不见有人应,便推门进去了。一脚刚踏进门槛,另一脚抬到一半还未放下,许敛宁直直看着前方不动了。张惟宜只着了一件亵衣,看样子是刚沐浴过,松松地敞着前襟。他看见对方,也是一怔,总算先回过神来,一把抓过天井石桌上摆着的外袍披上:“先进来罢。”许敛宁略微尴尬地别过头。他轻轻一笑,半开玩笑道:“还在想你晚到一步错过了一场好戏,结果现下还是补还了。”许敛宁自然知道萧千绝的武功深不可测,他要驱除体内的寒气,必定十分艰难,于是也笑着道:“现在补给我的,应是比你运功疗伤要精彩得多。”话一出口,也不禁感叹近墨者黑,似乎快同对方一般无牙了。哪知她还是低估了张惟宜的功力,只听他慢条斯理地回了一句:“也罢,既然你都见着了,记得负责就好。”许敛宁心中纠结,硬是挤出一句:“我自然不会始乱终弃。”张惟宜嘴角带笑:“有你这句话我自是放心。”许敛宁终于被逼到无话可说:“看来你的伤已是没大碍了,我便回去了。”“只是有些事,我还是想不明白,一并为我解释了可好?”许敛宁心中一顿,也不算出乎意料。张惟宜心思如此缜密,没那么容易糊弄过去。她微微一笑:“请讲。”张惟宜旋身在天井的石桌边坐下了,抬手倒了两杯茶。许敛宁也走到桌边坐下。“容宫主为你开脱的那些话虽有几分道理,可细想了,也不是那么一回事。你在杭州府时是随你的师伯学医的。可是容宫主却不知道,光是这点就很是奇怪。还有你同莫冉打赌的那次,那两颗都是毒药——这点你不否认罢?”许敛宁点点头:“那又如何?”“莫冉当场便毒死了,你却无恙。换句话说,青丝也未必奈何得了你。”“师父事多,我没有告诉她也不算什么。何况,就算我无惧青丝之毒,也知道解毒之法,便是无罪也成有罪了。”许敛宁看着他,轻声道,“张公子,这样说对么?”张惟宜似笑又没笑,淡淡道:“其二,要所有人同时毒发也不算是难事。只需事先下好了药,再加一味药引。这两种药分开了都不会有用,但是两者一起方才引起毒发。何况青丝的解药是清水,便是下毒也有些困难。”许敛宁脸色蓦得青白,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掩饰的意味很重:“还有呢?”“你刚才想到什么?”张惟宜长眉微皱,有些不解。“第三点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确实与天殇教的萧先生相识,也对你们人人敬爱的许师叔心怀恨意,我从不觉得他配为人父。”许敛宁神色已恢复如常,转开话锋,“这样一说,我勾结天殇教的罪名愈加笃定了。”张惟宜垂下眼,淡淡道:“可我也相信,依你的性子,决不会假借他人之手。所以还是信你。”许敛宁站起身,也懒得绕着圈子说话:“那么你之前说的那些是为了什么?”“因我不想有一日与你冲突,”他看着对方,语气和刚才有些不同,“也算是……些许舍不得。”这局棋,已经渐渐可见其中端倪:各自拼杀,奇阵暗布,不到最后定局的一手,已不能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