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森一把掐上曼珍脸上的软肉,将人脸提到跟前:“我还稀罕你狗屁的利息,当我什么人。真没想到你的脸皮可以这么厚,厚颜无耻的厚。”曼珍哀嚎一声:“很快就会还的,叔叔,真的!”曼珍嘤嘤哼了两声,被他掐得痛,还是忍着,见他好半天还不松手,干脆顺着力道一屁股坐到了男人的大腿上。两人齐齐微震了一下,曼珍没头没脑的跳起来,金玉森立即摁住她的肩膀重新压下,眼里唇边都是打趣的笑:“撒娇撒上天了!”曼珍直接被他给说跑了,到汇丰银行兑了支票,一口气不歇的找到温碧君:“先找两个人去探万怡公司,最好能盯着吴敬颐的行踪。”这人比较好找,温碧君下午就联系上两家侦探社,跟踪人而已,就算被揪到也没什么大问题。脚不停歇的忙了数日,同金小姐商议着有条不紊的细密谋划中,温碧君集结的人马越来越全。曼珍看一看外面的天色,日光明亮微热,时间不早不晚,温碧君穿着西装从外进来,见她眼中有了一丝的波动,还是问道:“我们现在出发吗?”曼珍掐着自己的指腹,再次确认道:“苏奕清出发了?”温碧君嗯了一声:“这个点应该快到德国饭店了。”联合纵横(一更)苏奕清出门前抽了两个烟泡,提起精神换了一身白西装,由司机载着来到德国饭店。他随口给自己叫了一瓶洋酒,等侍应送上玻璃酒瓶,想想又不对:“再来杯咖啡吧!”鸦片的余韵起着作用,苏奕清软着肩膀往后靠,单手撑在大腿上,眼睛直愣愣地注视着面前的白瓷小花瓶,心里懵懵懂懂的回想,一个小时前他还不准备赴约,然而随着分针一格格的走,临近最后一刻钟,还是冲出了苏宅的大门。他来干什么,为什么来全都没有答案,多看一眼又怎么样,再也不见又怎么样。他们都已经不一样了。因为他的自负和轻视,苏家为他付出了不可估量的代价。苏奕清觉得自己至少老了十岁,心境波澜不惊,然而等那双暖绛色的平地皮鞋立到眼下,他猛地清醒过来,顺着皮鞋上一节笔直的小腿往上看,曼珍已经弯下了腰,苏奕清被她水色的目光晃了一下眼,这下彻底的挺直了背脊。曼珍一屁股坐了下来,苏奕清轻笑:“喝点什么?”他的笑在曼珍眼中,是苍凉又无奈的,她抿一抿唇角,亲眼见证着苏奕清从风华青年到衰败,压一压眼角的酸胀,嬉笑着回道:“你喝什么我就喝什么。”苏奕清重新叫了两杯咖啡,曼珍捧着慢慢的饮,她今天不是来叙旧的,就她干巴巴的嘴也叙不出个漂亮的所以然,于是直奔主题道:“奕清哥,我想请你帮个忙。”“我?我还有什么能帮你的,如果你缺钱用,我或许能支援一点。”“其他的,”他笑得有些讽刺:“也许你该去找你的吴哥哥。”话一出口,苏奕清就惊了,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样没品的话,然而惊讶过后,却是一阵阵的快意,也许他已经彻底做腻了君子!既然不做君子,很多话也就不用躲着藏着,苏奕清磨着牙,心里琢磨着仇人,冲动着给掏出烟盒,抽了根香烟出来将烟盒用力的扔到桌面上:“吴敬颐,吴敬颐……”曼珍压住苏少爷战栗着点烟的手背:“对,我来就是因为他。”她浅浅的撩了一下眼皮,目光坚定:“最近他还挺风光的,医药公司办得有模有样,我想,你能不能帮我介绍几个熟识的老板,最好就是开医药公司的。”苏奕清很是愣了几分钟,迟缓的消化了金曼珍的前言后语,顿时条件反射拒绝:“不行!”他从皮夹里抽出一张钞票甩桌上,抓了白西装外套朝外快步走。曼珍提一口气,直追到饭店的外头。苏奕清往哪个方位走,她便像幽魂一样往前堵。苏奕清简直头痛起来,摁着太阳穴呵斥:“你要跟他作对?你作得过吗!别乱来!”曼珍一抬手,撑住他的肩头不让人前进,雪芝的白脸上正经严肃:“我不是开完笑,奕清哥,我说到做到。就算你不介绍我认识,我自己也可以去找,无非是多废点时间,事到如今——我有的是时间!”苏奕清看她半饷,好似从皮肉看进骨头里,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位金妹妹这么水火不浸?时间是把杀猪刀,不光杀猪还杀人,朝他砍几刀,朝她也砍了血粼粼的几刀。只是他已经萎靡不振,而她却重新站了起来。苏家交际甚广,票号破产连带损失了两艘船去补亏空,巨额金损失当然连带着社会地位的下降,然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只要不是借钱,还是有人看在以往的面子上,愿意维持表面交际。苏奕清做中间人,一连介绍了五六位开药店的老板,曼珍筛选了又筛选,定下仁慈药业的余老板。这位余老板自小在药行做学徒,做了十几年升上管事,又由管事升到经理,费尽了无数汗水终于打响了自创仁慈药业的招牌,他能有今天的成就,纯粹就是靠这几十年如一日的汗水。去年刚过六十大寿,终于能歇一口气含饴弄孙安享晚年,没料被新兴的药业公司打了个措手不及。万怡公司不光大肆推广西药,同时还挤占传统中药的市场,没过半年,余老板差点心肌梗塞进医院。一辈子的心血顷刻被榨干,要说谁最恨万怡公司,非他莫属。曼珍把他几十年的发家之路摸个底透之后,三番五次的上门拜访。除了头一次由苏家公子介绍着吃了一顿饭,余老板次次闭门不见。他是老一派的人,顽固至极且绝对不会顺着潮流走,不论是维护产业还是看待女性。若非如此,也不至于被万怡公司挤兑得这么惨。他最不爱看新世纪新女性的风格,在他眼里全是不入流的自轻自贱。金小姐穿洋装着皮鞋,袜子还是透明肉色的,那洋装薄薄的纱料,他看一次恼火一次,用文绉绉的老话含沙射影地骂她。曼珍不跟这个老古董一般见识,全当做耳边风,趁着余老头外出巡查铺子,旋风一样涌进院子,两个保镖手里拎着五花八门的礼物,逮住一个就送一个,直把余家上下送的合不拢嘴。等她再来拜访,余家人也就不好意思直接赶人走。曼珍拿什锦糖果诱惑院子里疯跑的胖娃娃,胖娃娃梳着个朝天揪,留着哈喇子靠近,曼珍把他的嘴巴喂得满满当当,一把抱起他当护身符,余老板穿着素长袍跨进来,登时冷喝一声:“小瓜子,快下来!”出其不意(二更)小瓜子和曼珍齐齐背过身去不理他,余老板头顶冒烟的甩袍子,进了上房,在里头发了好一通脾气。曼珍在院子里溜一会儿,等待风波平息后钻了进去。里面的人被余老板轰了个一干二净,他见金小姐还敢进来,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曼珍见怪不怪,小瓜子突然说要尿尿,曼珍用脚扒拉过垃圾桶,给孩子把尿。不知她是有心还是无意,童子尿溅了余老头一裤脚。老头子气血上涌的拍桌:“你到底想干什么?!这样到我家里来作乱!”曼珍哈哈干笑:“就谈一会儿,绝对不会超过半个小时。”余老板横了她一眼,颤巍巍的起身,去了书房,曼珍赶紧放下胖小子活动胳膊肘,谁知道这白胖的玩意儿这么重!一个小时后,曼珍笑意盎然地从书房出来,余老板上下左右的打量这个女娃子的背影,重新喊住她:“你是认真的?不是开玩笑?”曼珍一想,口头协议也会变卦,于是重新滚了进去,借了钢笔和白纸刷刷写下合约。老头子立在一旁痛斥:“年轻人不知道练练字!”曼珍压了自己的手印,又监督着他也画押,合约一式两份,她将剩余的那份叠好递过去:“现在反悔也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