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没有?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出院一个多月了,有半点长进吗?轮椅很好坐?男人几句甜言蜜语就软下来了?”曼珍快速的摇头,豆大的眼泪掉得飞快,一颗接一颗。金玉森始终不会放过她:“你以为自己很可怜吗?没了父母就可怜了?谁会可怜你?是上天还是你老情人?你去外面看看,比你可怜的数都数不清!一个炮弹过来,死了还算简单,那些没死的人,没饭吃没地方睡,男人为了几个银元去卖苦力,卖妻卖子,女人有孩子的为了一口米,敞开双腿给别人干。有谁可怜他们吗?”他深吸一口气,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缓缓的恢复平静,在雨中款一款自己的大衣:“我们金家的人,不需要废物!”金玉森抬腿往里走,从腰间扔出一把勃朗宁:“你想死,就死干净点。我念在景胜的面上,会给你找副好棺材。”铮亮的手枪近在咫尺,金玉森往里走,曼珍腾挪着往前爬,用力的拽住手枪,再一运力,歇斯底里的砸到金玉森的大腿上,哽咽大叫:“我没有!我不是废物!”金玉森垂眸,偏着脸斜看她,怒火减消:“虽然我有能力,金曼珍,”他缓缓的一摇头:“但是我不会帮你。你想做什么,都要靠自己!做不到,就不要怨天尤人!”曼珍吃力的站起来,脚尖似踏在刀锋上,她一步步的走上台阶,蹒跚的靠近金玉森,一双手拽住他的西装:“叔叔,我不要你帮!”草长莺飞的反骨四月份的天已经变得很蓝,从早上一直蓝到中午,中午的太阳明晃晃的刺人眼,曼珍避过这段时间,在后院里走得满头大汗。这个月的雨水绵绵不断,甚是烦人,昨天的雨水还藏在泥土里,没一会儿曼珍走出一腿的红泥巴。稍一不慎,便如狗啃食般载下去。好在泥巴足够软和,曼珍闷不吭声的爬起来,继续锻炼腿脚。金玉森站在二楼书房的窗边,一手搭在窗棱上咚咚咚的敲手指,一手抓着书本一目十行的看,他看一会儿书,就要欣赏一下楼下的境况,那道苗条纤细的青色身影,啪嗒一下滚进了泥水坑。曼珍喝了一口泥巴水,赶紧抬手连呸几声,嘴巴里都是沙,两条手臂挥舞着朝旁抓,金玉森闲庭漫步的走过来,拿卷着的书本拍打自己的手腕,嗓音里带点有趣的笑:“需要叔叔牵你起来吗?”曼珍把手上的泥巴甩过去,砸的男人的白衣上花团锦簇:“谢谢,不劳驾您老。”金主任看看自己的衣服,歪嘴咋了一声,蹲下来:“什么您老,我比你大不了几岁,要我说,你不叫我叔叔也行,叫大哥不也挺好?”曼珍觉得他十分的讨厌,脾气跟夏天一样,说打雷就打雷,说阳光就阳光,还特别喜欢看人笑话。曼珍终于爬了起来,两条柔软的手臂甩成了八爪鱼,金玉森面前跟下雨似的,上上下下全是泥点子。他仍旧是好脾气的笑,拍拍屁股走人,回去洗澡换衣服。在持久的锻炼下,曼珍逐步恢复了健康,她吃得多睡得也不少,那张脸很快就显现出白里透红的光泽,金玉森同她坐得很近,全因为餐桌小气吧啦是个圆盘,他一抬头,就能看见曼珍耳鬓细微柔软的绒毛,像是春天树上刚刚长出的嫩芽,无比的新鲜。这天夜里她睡得正香,耳际忽而炸开一声闷雷,雷鸣闪电中,一片闪电刺进来,曼珍一睁眼便看到床边立着一道黑色的身影,顿时惊得精神抖擞,金玉森转身拉开窗帘推开窗户,任那大风大雨呼啸而进:“起来吧,跟我出去。”此刻的他,敛去了白日的慵懒,浑身透着坚硬无情的东西。曼珍换了便衣,随他出去,一直走近漆黑夜幕的大雨中。后院当中不知何时堆起了一袋袋的黄沙。曼珍已经湿透了,半薄的衣料随着曲线紧贴,她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在闪电的间隙寻找叔叔的身影,金玉森背对着他,声线破开雨水,沉甸甸中带着磁性:“来抓我,抓得到我才能去睡觉。”眨眼间,曼珍四周已无人影,不远处的榕树摇得快要折腰。她顺着临时堆出来的壕沟一层层的找,没一会儿便发现这样根本没用。找了一块角落蛰伏下来,随着时间的流逝,身体在泼天的雨水下变得越来越冷,她不敢揉搓自己的手臂,躲在黑暗的角落里等待着。不知等到几何,就在她哆嗦着要趴下去时,余光中走来一条长腿,曼珍奋力低喝一声跳起来,一把擒住叔叔的手臂,金玉森在立着不动,昏暗的光线里眼里射出精深的光芒:“一个人想要有击不倒的精神,首先要有强健的身体。弱不禁风的身体,注定挡不住大风大浪。”话毕的刹那,他反过来拖住曼珍的手肘,眨眼间曼珍腾空飞上了沙包上,又顺着那里滚了下来。她直觉抱住了脑袋,从水坑里气喘吁吁的扶墙立起,怒火心中起:“你混蛋!”循回往复的折腾了一夜,由曼珍体力不支的昏倒而结束。金玉森打横抱起曼珍,把她送回房间,他拧开台灯,曼珍在昏睡中依然紧皱眉头,仿佛恨意烦恼未消,湿淋淋的发丝胡乱地粘在脸颊上,透湿的衣衫如第二层肌肤般,附着在她胸前腰袢的起伏的身段上。金玉森长久的打量她,手指刮到柔软细嫩的皮肤,想到她睁开眼皮后时刻带着火光的眼眸,随即落到领口,就着暖光,一具雪白的酮体逐件完整的展现到眼前。他给她擦完身体换上睡衣,关好门窗自行离去。第二日中午,曼珍昏头昏脑的醒来,金玉森意悠悠的坐在摇椅上,正端着一杯热咖啡轻抿。曼珍往后撑起,身子迟钝地半靠在床头,很快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换过。她压着怒气质问:“谁帮我换的衣服?”金玉森抿一口咖啡:“我,有什么问题吗?”他的语气太过理所当然,曼珍怔了一下,不知是发烧还是羞恼,红的跟猴子屁股不相上下。金玉森起身随手搁下咖啡,坐到床边来,手刚刚一伸,曼珍昏着头往后退,金玉森敛眉盯她:“别动。”曼珍有心好生动一动,只是身子不中用,浑身上下的肉和骨头都在叫嚣疼痛。金玉森以手背触摸她的额头:“还好,不是很烧。”曼珍哑着嗓子回:“这还不烧,烧成傻子了才叫烧?”金玉森用鼻子哼笑一声,双手背后着起身:“你心里想着扛不住,自然就会表现在身体感官上。你不把这些当回事,自然就好过很多。”他用手指敲敲自己的太阳穴:“别小看这里。”等曼珍的烧褪去,训练不分昼夜不定时的被金玉森提溜出来,曼珍的腿脚愈发的好使,抗摔打能力直线上升,肺活量平稳阔达。某日,闲来无事的金主任亲自开车,把她载到西山脚下,他穿一身黑绸料的褂子,从后车厢端出锅碗瓢盆,使唤曼珍去捡柴火,柴火准备完毕,金玉森般了小板凳在火堆旁坐下,黑铁锅里扔进了无毛白斩鸡和干净的溪水,他继续看他的花卉种植手册,手往山顶指:“给你三个小时的时间,跑上去,再跑下来。如果超过时限,三天不准吃饭。”曼珍深提一口气,眼睛瞪得圆满:“三个小时?你怎么不让我飞上去呢!”后面的话还没来及说,三天不吃饭是想生生饿死她吗!如今一顿饭她可是能吃八个肉包子!书本盖住了男人的脸,他的声音越过纸张飘过来:“你能飞就飞。”积累了数日的怨气从头顶上飘出来,曼珍有心跟他打一架,然而也知道自己打不过他,不过是自讨苦吃,他又不会让着她。曼珍眯着眼睛,撇一撇嘴,长长久久的用鼻音狠狠的哼了一声,金主任挽袖子看手表,曼珍咬牙跺脚着飞奔钻进树林。分针咔嚓咔嚓的转了三圈,时间已到,山里寂静,偶尔传来清脆的鸟鸣。金玉森起身拍拍衣服上的褶皱,扔开书本,搅动锅里炖得浓香的鸡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