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茶叶商号及钱庄里的好些个大掌柜皆来帮忙料理,饶是如此,后宅内还忙得转不开。正经主子们不是守灵就是在前头酬客,里头调停的事,只好交给三姑娘惠歌。
奈何惠歌也没有管家的经验,只怕做不好,私下与琴太太诉苦。
琴太太揽着惠歌榻上座,握着她的手宽慰,“实在是家里没人,你几位嫂嫂又要在灵前尽孝又要帮着招呼客人。你是姑娘家,客人倒不必你去招呼,正好借这个时机叫你学着办事。往后出阁,大族内许多人口,你也能料理得过来。”
说得惠歌脸上一红。听她娘这意思,仿佛已经替她看好了人家?她姑娘家不好问,只微微低下下颏,“女儿明白您的用意了。”
琴太太将她的手拍一拍,“娘还在这里,把冯妈也指派去帮你的忙,有什么不到之处,她晓得帮衬你,你怕什么?”
“我听娘的。”
如是,这一月便交由惠歌管家。惠歌没经验,只怕叫上上下下的人笑话,愈发警醒,成日睁着眼盯那些偷奸耍滑的下人,逮着不是,必定重罚,引得人都说她是得了琴太太的真传。
隔日几月贞的哥嫂也来了,因月贞这一房没汉子,琴太太只得请了疾代为招呼她哥哥。
恰好永善白凤到李家是晌午,月贞刚由灵堂换下来,等她哥哥嫂嫂吊唁过,与了疾领着两人往房里去。
白凤挽着个包袱皮,沉甸甸的,在前头挽着月贞并行。她一个脑袋四面顾盼,见园林深幽,花墙重掩,惊得连连咂舌,“我还是头一回到你们家来,怎么这样大的园子?我的老天爷,这地方只怕神仙也住得!姑娘真是没嫁错,还亏得我当初英明!”
如今已成定局,月贞懒得再提当初,只问她家中琐碎,“娘的身子可好些了?”
“说不得。”白凤叹道:“自上回我们打庙里回去,她老人家就说膝盖疼,躺在床上四五日不下地。我叫她下来走走,她还抱怨说我见不得她闲着。我分明是为她老人家好嚜,越是不好越要走动走动,那骨头都是躺散的。她不听我的,躺了这样久,这不,这几日又犯了老毛病,成日间咳嗽。”
“请大夫开药了么?”
“请过了,还是老方子。”说到此节,白凤眼内闪过一丝精光,“总吃那方子也不见好,我听人家大夫讲,咱们老太太这病,吃点人参黄芪这类的好药调补调补就好了……”
月贞一听她这话头,就猜准她后头的话。原本这两日瞧见巧芸两位奶奶娘家来人,她心里也有些惦记母亲哥嫂的。
这会一见,却是争如不见。
作者有话说:
月贞:和尚,你白白错失了一个良机。
了疾:我错失的,会再找回来。
第26章深深愿(六)
果不其然,白凤扭头向后望了望,了疾陪着永善走在一丈开外。永善因读过几年书,喜好卖弄,把些唐诗宋词诵出来与了疾品评。了疾只管微笑着听他谈讲,并不驳他的话。
“瞧他那样,真是白送着脸面在人跟前丢。”那两个人站在一处,实在叫白凤自惭形秽,在月贞耳边抱怨永善一句,而后凑近了脑袋,挽紧了月贞,“人参黄芪这些东西咱们家哪里吃得起。我看你们家里必定多,放也是白放着,不如包些给我带回去。”
月贞暗里乜她一眼,笑道:“嫂子真会说,我到哪里给你弄去?这里虽有,都是有数的,没病没灾的,底下的管家媳妇也不会轻易给你配。”
“你是大奶奶,你要点自家的东西,还要看下人的脸色?说来谁信?”
“信不信由你。我是什么大奶奶?房里没人的空头大奶奶。谁听我的?我劝嫂子趁早歇了这主意吧,省得给那些小人听见,不说我们章家上门是帮忙的,反说我们是存心来打秋风的。”
白凤只当她是推脱,何况她这话说得七八分准,她正是存着打秋风的主意来。她心内不高兴,便将挽在月贞臂弯里的胳膊抽了出来。
臂弯里忽然空荡荡,有一缕风从胁下穿过,使月贞感到一阵体寒心凉。嫁出来的姑娘,就形同被剪了线的风筝,只有跌处,没有归处。
未几踅进屋内,芳妈正在榻上嗑着瓜子与珠嫂子说话。见月贞与她嫂子进来,便起身扫了炕桌上的瓜子壳,寒暄了两句。
珠嫂子的态度倒好,只是芳妈端着腰,说话时眼睛也不大落到人身上,态度冷淡。
月贞也不能计较,只吩咐,“芳妈,我哥哥嫂嫂来了,去叫陈阿嫂带着崇儿来拜见舅舅舅妈。再去厨房里提了午饭过来。”
芳妈原想支使小丫头去,回首瞧见了疾引着永善进来,忙转了一副笑脸迎上去,“鹤二爷也在我们屋里用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