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不是很压抑吗,总是思考万事万物最糟糕的一面?”
“在一夜之间一无所有可能更令人沮丧吧,失去你爱的每个人,你努力经营的事业,而这一切的发生仅仅因为你没有勇气直面现实。”
“你真的相信世界会在灾难中终结吗?比如一场在瑞典爆发的战争?”
卡尔-约翰的手臂滑到她的腰间,下巴抵在她的锁骨上。他的沙哑嗓音中掺杂着疲倦。
“没错,我相信,周围到处都是迹象。但没什么大不了,最重要的是不论发生什么,我们都全副武装。没人能抓住我们。尤其是你,米雅,我会用生命保护你。”
在她的梦境里,她就是那只被欺凌的鸡。他们——比格尔和其他人——开始撕扯她的时候,她就坐在安妮塔那阳光明媚的厨房里。他们扑向她,用尖锐的喙撕扯她的羽毛,直到她只剩下粗糙的皮肤。
星期六晚上,天空低垂在树梢之上,乌压压的云团仿佛随时要破开。莱勒穿上靴子,戴上风帽。他把枪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会儿,最后把它留在原处。这是最安全的方式。他没法开车去,但还好格里默山不太远。杰斯帕向他透露过阮贝格兄弟和米凯尔·瓦格每个周末的会面地点。
他沿着桦树林中的小道穿行,觉得自己闻到了烟味,很久后他才看见火光。
山峦像一个凶恶的影子般,笼罩在整个村子上方。一条沙砾路从东边伸过来,因此车子可顺着它直接开到山顶,假如你有一辆车的话。但是莱勒选择了一条环绕山峦南面的无名道路。这条路很快就变得陡峭且杂草丛生,他迫不得已在被雨打湿变得滑溜溜的花岗石路面上沿“之”字拐来拐去。
透过几处从火堆升起缭绕林间的烟雾,他可以听见人的说话声像一首歌随风起伏,听起来似乎对方是一大群人。他的小腿肌肉酸痛起来,于是停在一块突出路面的岩石上调整呼吸。他感觉黎娜在他身边,尽管他看不见她。每年冬天他们都会开机动雪橇来这里,北极光就在他们头顶跃动,寒冷渗入他们的肺部,她的眼睛像天空一样热烈地燃烧。
“看起来像天使的翅膀。”
“你这样觉得?”
“难道你看不见它们在飞吗?”
回忆跟艰难的前行一样让他痛苦。他弯腰蹲伏在树林间,感觉天空悬在头顶。不一会儿下起雨来,雨水顺着他的鼻子往下滴,流进了他的衣领。他可以听见黎娜急促的声音穿过雨滴传来。
“回家吧,爸爸。你在这里什么也干不了。”
她怒吼的声音穿透倾盆大雨抵达他的耳朵,就像一群野生动物在号叫,他感觉喉咙一紧。他正在缓慢地走完最后一段路,像一个猎人般蹲在矮矮的灌木丛中移动,直到他能看清他们。他们绕着火堆围成一圈,那火噼里啪啦地响,火焰直烧上天,他觉得脸部皮肤火辣辣的。沉重的贝斯音乐在树林间回荡,淹没了其他声音。他脚下的大地仿佛在晃动。他们的人数远比他预想的多,而且大多数都是躁动不安的年轻男孩,火光映得他们的脸颊苍白如幽灵,肉体的气味与湿泥土以及森林的气味混在一起。他认出来有几个是托巴卡的学生,他觉得自己看见了杰斯帕·斯库格,但他不是很确定。
莱勒深吸一口气,努力克服内心的抗拒,然后从悬垂的枝干间走出去。他试图数清他们有多少人,但实在太多了。他大跨步地走向他们,站在他们中间寻找可疑的人,放任火焰灼烧他的背。几个小伙子把啤酒罐藏进他们的外套袖子里,还把大块烤肉扔到火里。
“我来这里不是要当不速之客,”莱勒开口,“我只想找阮贝格兄弟,约纳斯和尤纳,你们见过他们吗?”
一个青年一边盯着莱勒一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你是警察,还是什么?”
音乐沉寂了,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他们从四面八方聚拢在他身旁,如同狼群包围一只猎物。
“我不是警方的人。”他说,但他的声音背叛了他。
一个矮壮的家伙走上前来,举起一支火炬朝莱勒脸上一晃:“我认识你,你是托巴卡的老师。”
莱勒听见人群倒抽一口气。他举起一只手挡住射在脸上的火光。
“没错,”他说,“我一点都不关心你们在干什么。我只想知道阮贝格兄弟的行踪。你们有谁知道他们在哪里吗?”
举火炬的家伙走近他:“你找阮贝格兄弟干吗?”
“我想和他们聊聊一个传言。”
“什么传言?”
“显而易见,他们掌握了一些关于我女儿失踪案的线索。”
莱勒把手伸进他的衣兜里,拿出黎娜的照片,把她微笑的那一面朝那伙人挥动:“这是我的女儿黎娜。你们大多数人都知道,三年前她在格洛默斯特莱斯克的一个公交站失踪,要是你们当中有人知晓关于她失踪的任何线索,我求你们告诉我。现在还不晚。”
回应他的只是些茫然空洞的面庞,被雨冲刷过的难以解读的面庞。他的恐惧令他愤怒。
“你们真的不打算告诉我吗?”
莱勒戴上风帽,四下看着这些苍白的脸。他注意到他们避免和他进行眼神接触,他忍不住想要冲上去指责他们、赤手空拳把他们打倒在地,然后疯狂地踩过一堆懦弱的大块头,可他只能按捺住冲动。他多希望他带了枪。那会让他们开口的。最后,当他转身朝森林走去时,他的身体因愤恨而抖动不已。他甫一走到云杉树林,一小队人就噌地追到他身后。其中一个人拽住他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