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盛乐城时,姚子詹曾对当时还只是盛乐将军的郑凡说过,厮杀过后的战场,是多愁善感的。
当时郑伯爷调侃他到底上过几次战场,为何上次自己南下攻乾时,未曾看见一位誓死抵抗的县太爷姓姚名子詹。
姚师气急,嚷嚷着自己没上过战场难不成没下过瘦马的床?
一样的盘肠大战,一样的满床疮痍,一样地看着自己身边躺着的人,感觉萧索和落寞;
不过,
当初郑伯爷之所以反驳姚子詹,只是觉得这文人老儿闲得蛋疼,明明没真的上阵厮杀过却非要弄出一副感怀战乱的模样和姿态;
但实际上,
姚子詹,其实说得没错。
将近五千的伤亡,野人死居多,雪海兵伤居多,刨除野人的战损,自己的损失,并不算大,和脚下这座刚刚被打下来的战略要地央山寨而言,可以说是不值一提。
脚踩在血渍上,四周,都是正在忙碌的军士。
没死受伤在地的楚人,会被补一刀,给他们一个痛快,倒是没人去割首级,因为军功会按照贡献分摊给每个人;
受伤的袍泽,正在被进行救治,四娘曾教过一批军士关于战场急救的措施,他们,学得马马虎虎,但,聊胜于无,简单的伤口还是懂得处理一下以防止感染的,至于重伤号,会带回去,毕竟是袍泽。
能救回来的,会有伤残抚恤,且家庭依旧能承袭标户待遇;
救不回来的,腰牌会被带走,送与家人,若是没成家的,义字营里,大概又会多出随他姓的一个孩子。
救治时,野人的伤者,也被一道救治着,这不是郑伯爷吩咐的,而是他们自发的。
其实,也根本就不用吩咐。
有些人,是奴仆兵,上去就是消耗敌人的箭矢和气力的,死了也就死了,伤了,自己糊把土就是了,运气好没死的话,下次继续提拉上去接着使;
但这一次冲寨的野人,却用他们的英勇无畏的表现,赢得了来自雪海关正军的尊重。
一支有精气神的军队,他的内在氛围,必然会尊重勇者。
郑伯爷停下脚步,他看见远处尸体堆上,正在哼唱着雪原民谣的野人王。
其实,野人王自己心里也清楚,他前些日子组织和鼓动的这三千骑,就是来送死的。
但只要脑子正常的人,都应该清楚,让那些信服自己的人去送死,这种感觉,绝不会好受。
瞎子和苟莫离关系不错,俩人时常会一起聊聊,比较有共同语言。
曾一次在郑凡和魔王们的小聚会上,瞎子这般说野人王。
他说,苟莫离没有什么好出身,他只是出身于雪原一户普通牧民家里,其父在很小的时候就亡故了,后来,其母被其叔叔收下,他就成了他叔叔的儿子。
再之后,叔叔又将母亲给卖给了另一户人家换酒喝。
等到野人王后来长大后,曾去寻找过母亲,却发现母亲被接连买卖,到最后,真的是找不到了。
雪原上的女人,是和牛羊一样的地位。
野人王最后没杀他的叔叔,还给他养老送终,因为他叔叔虽然卖了他的母亲,也时常鞭打他,但他有一口酪子时,也会分他一口,他这才能长大。
瞎子说到这里时,喝了一口酒。
就这样一个出身,不是什么贵族,只是一个普通人,甚至是一个很惨的普通人,却靠着自己的努力,在雪原上结交了一批跟随,去晋地做买卖,从押运车子的奴仆做起,一步步做出了一点气象,在他可以靠着这些积累,在雪原上立个帐篷,买一些牛羊买几个老婆,过上雪原“富家翁”的日子时,却断然选择了放弃一切,去了燕国北封郡,当一个,异族辅兵。
这一当,就是好多年。
中途,还受了年幼郡主的一鞭子。
后来,他又去过乾国,又去了楚国,他用自己最宝贵的青春,在学习和认知外面的世界,也不晓得多少个夜晚下,他一边睁着眼看着星星,一边在思索。
思索自己的未来,
思索雪原的未来;
可能没这么高尚,也可以说他是一个野心家;
但能支撑着他花了那么多时间,去作为一个异族人,在种族歧视极为严重的诸夏各国中受着冷眼和排挤的环境下,不停地游历;
总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