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元一六八零年明永历三十四年
郑经西渡的战事渐趋不利,清军集中兵力、猛攻思明,郑军则因粮饷不继,再加上将士不断有人叛逃。郑经於是做出了痛苦的决定,全军退归东宁。
虽然郑经早在西渡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但是回到台湾之後,郑经仍是感到意志消沉、心情抑郁寡欢,从此无心政事。在陈永华的辅佐之下,郑经将一切政务全权交由监国郑克臧裁决,自己则终日在「北园别馆」藉酒浇愁、纵情舞乐。
这期间,倒也不是所有事都令人沮丧,至少有一件事是让郑经感到快乐的,那就是儿子郑克臧与陈永华nv儿陈梦蝶的婚礼。
婚礼後的某天,北园别馆张灯结彩、烟火笙歌,郑经正与刘国轩、冯锡范、陈绳武等人宴饮,藉由佳酿美乐麻痹烦闷郁结的心情。
席间,郑经向在座众人提及近日一件令他无b烦心之事│陈永华自请「解辞兵权」。
「复甫竟然在此时要求解辞兵权,本藩绝不同意。」郑经说。
「郡王,参军多年来辛勤劳苦,形神已焦!如今想要乞求休息静养,实是出自真心。锡范在此也替参军说情,伏请郡王从其所求,参军所辖之勇卫军,可拨交刘国轩统领。」冯锡范说。
听了冯锡范这至情至理的一番话,虽然郑经心中极不愿意,最终仍是勉为其难地同意解除陈永华兵权。郑经那里晓得,这一切全是冯锡范的算计。
「郡王,下官近日还听闻军队中流传一些关於监国身世的流言绯语,不知该不该向郡王禀报。」冯锡范说。
「什麽流言?冯卿但说无妨。」郑经说。
「士兵之间盛传,监国并非郡王所出。」冯锡范说。
郑经听闻,将手中酒杯重重往地上一掷,怒气腾腾。
「胡说八道,克臧是我亲眼看着他出世的,是谁捏造如此荒谬的谣言?」郑经说。
「郡王说得没错。可是当初我等要h昱回台向国姓爷覆命,说已经斩杀了昭娘母子,虽然那是一时的权宜之计,但台湾方面的军士并不知内情,他们难免猜测,竟然昭娘母子俱被斩杀,那现在这位监国岂非收养。人言可畏,锡范只担心将来监国继位後难以服众,导致军心动荡。立克臧公子为世子一事,是否再从长计议?」冯锡范说。
不待郑经回应,一旁的刘国轩听闻冯锡范的一番话後,立即严加斥责:
「冯兄,立世子一事,乃郡王之权,我等为人下属,岂可僭权议论。」
就在场面一片尴尬之际,侍从入内禀告,监国郑克臧求见。
「克臧,有什麽事吗?」郑经说。
郑克臧进到园亭後,郑经一面示意入座,一面询问来意。只见郑克臧非但不入座,还突然双膝重重跪地,泪水夺眶而出。郑克臧还略带稚气的脸庞上,却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忧郁神se,那通常只出现在忧国忧民的肱gu之臣的眉宇之间。
「父亲大人!儿听闻父亲日日在此饮酒笙歌,内心沉痛不已。台湾僻居海外,地狭而民穷,加上连年征战,几至民不聊生。克臧屡闻清人整军备舰,意yu东渡。如今大仇未灭,人心汹汹,父亲数夕之欢愉,就要耗费民间一月之食粮!克臧跪求父亲崇俭尚约,以养元气;力图振作,永保东宁国祚。」
郑克臧言毕,一磕响头重重叩地。
郑经岂是庸碌之辈,实在是因为怀忧丧志,才藉由酒jg自我放逐。听到自己年仅十八岁儿子的一番大义谏言,郑经大感羞愧之余,对於郑克臧的怀德守正、明辨是非,却是甚深感欣慰。
郑经扶起克臧,大加赞许:
「我儿所言甚是,是为父糊涂了,辜负了台湾人民的期待。我答应你,自今日起励jg图治,不再纵饮狂欢。来!为父一时感慨良深、诗兴大作,你帮我磨墨。」
郑经本来就工於诗赋、善於文学,国事闲暇之余,常与宁靖王舞文弄墨、咏诗歌赋。当下有感而发,命人取来笔墨,就亭柱上挥毫。
胡虏腥尘遍九州,忠臣义士怀悲愁。
既无博浪子房击,须效中流祖狄舟。
故国山河尽变se,旧京g0ng阙化成丘。
复仇雪耻知何日,不斩楼兰誓不休!
话说冯锡范与刘国轩随郑经归台後不久,有天两人一同拜会了陈永华。三人一见面,陈永华立即执起刘国轩的双手称谢:
「国轩兄,此次西渡,郡王与全军多亏有你,才能安然返回台湾,阁下居功厥伟啊!」
「听参军之言,让国轩惭愧了。败军之将,岂敢言功。」刘国轩说。
刘国轩低下头,一脸羞愧。
「胜败乃兵家常事,所谓善败者不亡,如何在战局挫败时确保部队不会一溃千里,将兵败的损害程度减至最低,这才是身为将领的首重责任。昔者诸葛卧龙就是善败之将,数度在兵败之刻智退追击的魏军,陈仓退兵时斩杀了魏将王双,卤城撤军时又在木门道ssi了名将张合,最後更在人生谢幕时上演了si诸葛吓走活仲达,屡次率领败军从容而退,保全了蜀军将士x命。此回郡王东渡,幸赖将军调度有方、撤退有序,东宁全军才得以周全。」陈永华说。
「参军所言甚是,国轩兄确实是我军栋梁啊!倒是锡范自觉惭愧,护驾西征,毫无寸功。归来後仍居其位,实在感到羞赧!我打算上禀郡王,请求解甲归田,悠游以终余年。」冯锡范说。
「难得冯侍卫也有如此自觉啊!」陈永华说。
不知陈永华是有意还是无心,但此话一出,令冯锡范心里很不是滋味。陈永华为人真诚方正、遇事直言敢为,说话从不拐弯抹角,冯锡范总觉得自己屡屡遭受陈永华微讥,心中早有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