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见点点头:“前日和长卿掌门通过讯,他说你破了锁妖塔带走龙葵,许会来渝州,于是我和花楹这几日哪儿也没去就在这等着,果真等到你们了。”
是了,蜀山特制的通讯仪即便千里之外也能聆音见影,她与徐长卿时有联络,应不是初闻他被困锁妖塔,也应早知龙葵在蜀山长大,然这些年不说助他一臂之力,看她的反应,连龙葵也不甚关心。
重楼心中有一瞬不快,但转念思及她一个死了丈夫无依无靠的女人,这些年恐怕自己过得也不容易,到底没说什么。眼下他困惑的是:“龙葵转世后出了何事?本座何时带她回过渝州?”
雪见诧道:“你不记得了?”
重楼摇头。
“这种事也能忘记,”雪见将他打量了一遍,皱眉道,”我可记得一清二楚,那时候你浑身是血,抱着小龙葵从天上掉下来,不偏不倚正砸在菜牙从前最喜欢的两箱古董上,可是将半个渝州都震了一震。”
重楼不信,“荒谬,本座便是对战邪剑仙时,也未伤至如此。”
雪见道:“骗你做什么,你那时伤得极重,身上数道剑伤就没一块完整的皮肉,断了两根肋骨,胸口还有一道伤险些贯穿心口!”
花楹在一边连连点头:“主人说得没错,魔尊那时虚耗得还不如□□凡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重楼道:“可知本座因何重伤?”
“不知道,”雪见摇头,“即便这样你也坚持要去蜀山将龙葵送给长卿大侠抚养,别的什么也不肯对我们说,害得我和花楹整日惶恐不安,却什么都问不出来。”
雪见说着说着便恼了,质问起来,”还有,你倒是说清楚,把龙葵送去蜀山就算了,为什么不许我们在她十六岁之前相认?我是她最好的姐妹最亲的嫂嫂,你凭什么说我去蜀山就是害她?”
哦?他还提过这种要求?
难怪唐雪见对龙葵不闻不问,竟错怪她了。
重楼当真毫无印象,甚至想不出自己这么做的理由。故而老神在在道:“本座不记得了。”
雪见气得直跺脚:“将人蒙在鼓里担惊受怕这么多年,现在倒好,一句不记得便将自己摘了出去,魔尊可真是好本事!”
这女人真是莫名其妙,他当年若真这么做了,也必是有难言之隐,不记得就是不记得,又不是他故意为之,何况十六年前重伤的是他,被困的也是他,他可曾对不起谁?
重楼尚未开口,雪见话锋一转,又碎碎念叨起来:“再说你出来便出来,何必要毁人家的塔?你知道锁妖塔对蜀山、对长卿掌门多重要吗?居然放跑了那么多妖怪!”
重楼听得不耐烦:“怎么?难道本座要替他修好了塔再走?”
雪见愤道:“那你也不能把塔里的妖放出来啊!蜀山不仅要忙着修塔,还要安排弟子捉妖,偏偏你还伤了人家的弟子……对了,长卿掌门说你放走了什么妖王,听着便不像个善茬,若是他心怀怨恨,再回去报复蜀山怎么办?”
重楼冷哼一声:“徐长卿的死活与我何干。”
他这话说得毫不留情,雪见的炮仗脾气当即噼里啪啦发作起来:“怎么与你无关!你惹出来的事,牵扯到多少无辜的人!你倒好,一走了之,让整个蜀山替你收拾烂摊子,长卿掌门那么好的人,哪里招你惹你了,你……”
花楹眼看雪见越吵越凶,再吵便要牵扯出旧事,忙扯她的袖子:“主人!”
雪见被拽了一个激灵,她与花楹心灵相通,倏而忆起重楼和长卿之间,还真有过一段“夺爱”之仇——重楼还是夺输了的那个。
这段往事早成了几人之间的忌讳,雪见话在嘴边溜了一圈又吞回肚子里,讪讪找了个台阶下,“……算了,懒得和你争。”
重楼瞥都不想瞥她,才是懒得同她废话。
雪见无话可说,便歪头去看龙葵,多亏花楹方才以法力注入龙葵灵识为她护神,这一小会儿,龙葵的小脸已恢复了血色。
雪见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这会儿摸了一把龙葵白里透红的脸蛋,感受指尖的温度和绵软触感,已经是另一番感慨:“上一次见面,龙葵还只有一点点大,时间过得真快啊,都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花楹也轻声惊叹:“真是神奇,龙葵今生和前世的容貌一模一样,一点变化也看不出来。”
雪见瞧瞧龙葵,又抬头瞧了瞧花楹和重楼。龙葵转世容颜依旧便罢了,花楹原身五毒兽也是万年不老的精灵之体,重楼身为魔界之主更是不死不灭,再加上修道长生停留在二十七岁的长卿掌门,这些年大家似乎都无甚变化。
唯有自己……雪见想起梳妆时镜子中偶尔闪现的斑白发丝,和眼角两抹松弛尾纹,骤然有些心酸:“是呀,一眨眼十六年都过去了,却只有我变老了。”
她只是神树凝结的果实,尽管老得慢些,总是耗不过人间岁月的漫漫风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