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就是麻烦。
重楼在心中喟叹,自袖中甩出只焦黑的短毛鸟扔给龙葵,向赤芍旁边那位魔将道:“白茕,带她回魔宫。”
“嗯……?”
唤作白茕的魔将天生一副少年相,虽与赤芍同为副将比肩而立,却同赤芍没有一点相似之处。白茕面容清秀无害,带着未脱的稚嫩,身子瘦削得甚至有些羸弱,声音是少年特有的清脆,若不是一身黑甲的魔将打扮,竟看不出是魔。
白茕先前不知在发什么呆,毫无防备地被点了名,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领命道:“是!”
重楼一个眼芒瞥过去,带了丝警告的意味:“置于东殿。”
白茕肃然道:“是!”
重楼又警告道:“少言慎行。”
白茕抖了一抖,好似心有戚戚,愈发肃然:“是!”
重楼这才放过他,转而告诫龙葵:“跟着他,切莫乱走。”说罢为省麻烦,干脆一抬手,霸道地将她那点可怜的法力封了个大半。
失了法力,龙葵也只敢怒不敢言。手中捧着短毛鸟,抬了抬,嗫嚅着问:“那它要如何安置?”
短毛鸟臬刹直挺挺躺尸在龙葵手心,一副似鸡非鸟的模样,倒是没有想象中九个脑袋那样可怖,普通家鸡一般的大小,如今甚至比烤鸡还要惨上几分。
重楼凉凉道:“活不成,死不了的东西,管他做甚。”
与白茕使了个眼色,白茕得令,上前向龙葵邀道:“龙葵姑娘,这边请。”
龙葵看了重楼一眼,抱着鸟,默默跟了过去。
重楼目送她走远,直至远得看不见身影,蓦地勾起一个笑。
两只棕色魔瞳骤然变得殷红,一对巨大的黑翼自背后“哗”地撑开。
天之尽头,日光冥冥中似有感应,适时收敛尽最后一抹余亮,恰将他嘴角翘起的冷冽弧度掩进幽幽黑暗之中。
赤芍恭立一旁,听到重楼低低笑得诡谲,笑声回荡在空气中,仿佛蕴着浓烈馥郁的怨腥气。
这腥气从耳中灌入,弥散至鼻腔。
好像一只游徊已久的饿狼,咬死了与之兜旋多年的猎物,意犹未尽地看着它垂死挣扎,一点一点失却力气,颓然地倒在满地尘埃里,直到慢慢淌尽全身血液,在满地沙尘中晕出一片妖冶红莲。
赤芍不寒而栗。
万年了,魔尊已有近万年未曾露出这样大的恨意来。
万年之前……魔界平静这许久,赤芍都差点忘了,魔尊重楼,当初是怎样一个一力掀起六界腥风血雨,令万千神祇都闻之色变的魔头。
正恍惚,耳畔传来这位魔头嗜血的声音:“走,本座倒要看看,我这位好父亲,又想玩什么花样。”
夜晚的魔界无星无月,黑得如同浸在一池浓郁墨汁之中,伸手无指,抬脚难行,偶有几点零零落落的萤火,才能勉强照亮夜行的路。
山路颠簸,龙葵跟在白茕后头,见他在前走得轻松,如履平地,便总以为脚下平坦,一不小心就着了坑坑坎坎的道,一路走得磕磕绊绊,几次差点摔倒。
白茕也是个粗肠子,忘了身后还有个人类姑娘,只顾自个儿步子迈得又大又急,不知道的还以为要赶着去谁家的宴席。
“扑通”一声,龙葵避不及脚下的石坑,摔了个结实。
白茕听见声响,回头一看龙葵趴倒在地,忙跑回来,站在一旁颇感奇怪地问:“你在做什么?”
龙葵:“……”这还需要问吗?
白茕的声音依然是那个清脆的少年嗓音,只是这样的情境之下,龙葵听来便好像藏了一份揶揄――他不扶就算了,竟还问。
未等她开口,白茕耸动鼻尖,忽闻到一股血腥味,立时慌了,手中化出一只长矛,警惕地环了一眼四周:“哪来的血腥味?莫非是偷袭?”
龙葵:“偷袭?”
龙葵忽然明白过来,原是他误会了,不好意思道:“无人偷袭,只是我不小心摔了一跤。”
白茕一愣,脱口而出:“走路也能摔跤?”
低头看了看,果然在龙葵的膝盖处洇出了一小块血迹。
龙葵轻咳一声,避过这个问题,问道:“天色漆黑看不清路,魔君是如何走得又快又稳的?”
“看不清路?”白茕挠着头疑惑道,“这路宽宽大大的,哪里不清楚?”
“哪里清楚?”这魔君说的话一句比一句噎人,却也不像是全然故意的,龙葵道,“莫非你我眼中的路并非一个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