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娘跑到小石桥上,正好韩夫骑着马满头大汗地跑来了。贞娘一路上想了许多话,可是见着韩夫的面,却忘记得精光了。她伏在遮栏上,低着头,抚摸着光滑的石遮栏,一句话也没有了。
韩夫把马拴在一株柳树上,慢慢地走近她身边说:&ldo;贞娘,我来迟了。&rdo;
贞娘的心,跳得那样厉害。她用一只手按住胸,似乎怕那颗心从胸口跳出来。脸上火辣辣的,像有无数枚绣花针在轻轻地刺她。韩夫见她不答话,也轻轻地伏在遮栏上,望着桥下平静的清水。
清流里,两个黑影子,贴在一起,微风吹过,水面皱起了一线线银色的波纹,两个黑影子也屈屈折折地抖动起来。
明亮的月色,把近处的田野,刷上一片白色的油彩。远方的山坡,像披着一层透明的白纱。桥下的小河,好似一匹白色的绫绢,弯弯曲曲地展向天边。石缝里的秋虫,在轻声地叫。河里的鱼儿,俏皮地跳出水面,打着水皮发出清脆的响声。
韩夫随手将遮栏上的一粒小石头,轻轻地投在小河里,&ldo;叮咚&rdo;一声响。韩夫转过身来,咽下了一口唾水,在贞娘的耳旁低声说道:&ldo;你怎么不说话呀?&rdo;
贞娘缓缓地抬起头来,水汪汪的眼睛望了望韩夫:&ldo;不是都说了吗!&rdo;
韩夫摸了摸贞娘那乌云一样的头发。贞娘把脸颊偎依在韩夫火热的胸前。
村落里的灯火熄灭了。虫声稀疏了,鸟儿入睡了,鱼儿也回到水底去了。可是贞娘和韩夫,一点也没想到该回家了。
天空里飞过一只夜归的雁,韩夫拉住贞娘的手,轻轻地唱道:
贞娘啊,
大雁失群叹孤单,
你我怎能两分散。
微风吹过,小河上又皱起一层绿波,一条小鱼儿又跃出水面,贞娘唱道:
韩夫啊,
鱼儿离水不能活,
贞娘怎能离哥哥。
韩夫从桥边采下一枝野花,唱道:
我是绿叶你是花,
绿叶永远伴红花。
贞娘接过野花,唱道:
红花没有绿叶配,
开放不如自枯萎。
韩夫唱道:
我爱你啊,
像桥下的青石柱,
水冲浪打永不动。
月亮已经搁在西山了。星星都闭上眼睛了。村落里的雄鸡啼叫了,贞娘和韩夫也回家了。
四
从那天起,每天月亮爬上树梢的时候,韩夫和贞娘就到小石桥上相会。现在可不比从前啦,话像桥下的流水一样,说起来没个完。住在桥洞里的蝙蝠,夜夜都要飞出来,在他们头顶上翩翩飞翔,偷听他们甜蜜的私语。他们快乐的笑声,有时能把树上熟睡的小鸟闹醒。
韩夫和贞娘,就从那支箭和那方罗帕作为聘礼,暗暗地订了婚。
不知给那个快嘴的人碰见过一回,韩夫和贞娘相好的消息,像清风似的传开了。年老的听了这消息,高兴地夸奖说:他俩真是天生的一对好夫妻。年轻的听了这消息,默默地羡慕他俩真是一对好夫妻。但是,这消息,却气坏了麻庄的麻荣。这麻荣五十多岁,是当朝的国舅爷。他早就看中了贞娘,叫人来说过几回媒,可是每次都给贞娘骂走了。当他听说这消息,心里十分恼怒,当下就命一班家人,去把那座小石桥拆掉了。麻荣有力量拆掉石桥,却没有力量拆断他们的爱情。韩夫和贞娘依旧天天在河边相会。
有一天,才下过雨,天还是灰蒙蒙的,贞娘一个人到地里采桑,忽然间,树上的乌鸦呱呱地叫起来,村口的黄狗也汪汪地叫起来了。贞娘有些奇怪,心也跳起来了,赶紧采下几把桑叶放进篮子里准备回家。就在这时,对面大路上来了一伙人,穿戴非常华丽,行走也还斯文,好像是哪家的阔公子出来游春踏青一样。贞娘心里想:这是什么人呀!哎,管他哩。她挎起篮子就往家走去。
原来,大路上走过来的,不是别人,而是当朝的皇太子和他的随从们。这位皇太子早就听到过贞娘的声名,这天,心里闷闷不乐,就带了几个随从,便装打扮,暗地里来到这里探访。
皇太子瞧见了贞娘,心里立刻高兴起来,耸了耸肩头,擦了擦眼睛,朝贞娘跟前走去。贞娘看见他走过来,连忙转过身子快步向前走了。
&ldo;喂!&rdo;随从叫了一声,向贞娘招手道:&ldo;姑娘你站住,太子有请。&rdo;
贞娘一听:啊!来的这人原来是个皇太子呀!他和我一无亲,二无故,叫我定无好事。她头也不回,直奔进桑林里。皇太子一见贞娘逃进桑林,立刻带着他的随从追上去。
贞娘穿过桑林,他们穿过桑林。贞娘爬上山坡,他们爬上山坡。贞娘奔过田垅,他们奔过田垅。贞娘跑到河边沿,路狭泥又滑,眼看就要被他们追上了。真糟糕,贞娘的一只脚陷在泥坑里。皇太子心喜欢,攥紧拳头,使出全身力气像饿虎扑羊似的扑过去。这可急坏了贞娘,&ldo;哎呀&rdo;一声,用力一拔,鞋子掉在泥里了,她赤着脚,继续向前逃奔。皇太子扑了空,身子向前一栽,&ldo;噗嗵&rdo;一声掉在河里。这可把他的随从们吓坏了,一齐跳到河里去打捞。捞了好一会才把他救上来。总算幸运,皇太子还不曾断气。
一行人,互相看了看,都像个落水狗似的。皇太子更狼狈,因为喝多了水,连话也不会说了,躺在河岸上,跟死狗一样。随从们见大事不好,赶紧拔出贞娘的红绣鞋,背起皇太子,匆匆忙忙地滚回京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