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云秋父母的住处,显然是离婚后又搬回了娘家。
走了几步,就听见院门里传来叫骂声。
“你这个不要脸的贱女人,都离婚八百年了还让女儿大清早上门讨债,我告诉你,老娘一分钱都不会给的!”
狗叫声中,一个高胖的女人怒气冲冲的从里面出来,嘴里还在骂骂咧咧的说着不堪入耳的脏话。院子里的屋檐下站着一个女人还有一条狗。
一件褪色的蓝色棉衣穿在她身上有些宽大,空空荡荡的使她看上去比少女时节更加的弱不禁风。她脸上不复有红润的光泽,不复有浅笑的梨涡,但沈兆言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纵然中间隔着二十年的光阴。
大黄狗看见进来一个陌生人,立刻冲着沈兆言气势汹汹地吠叫起来,云雾连忙过去把狗喝住了。
云秋看见沈兆言,面色瞬间一变,眼神仿佛在刹那之间变幻了万千情绪,最终是一抹强压下去的平静。毕竟隔了二十年的光阴,纵然当年情深如海,此时此刻重逢,也已经是无话可说的陌生人。
云雾不知两人之间的过往,兴冲冲的告诉云秋,“妈,叔叔让我领他来的,说要谢谢你的荠菜。”
云秋仿佛如梦初醒,勉力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容:“是我该谢你,替孩子们谢你。”
沈兆言不知道该如何接话,目光移到了她的左手。她手上缠了一条手帕,上面还有一些褐色的血迹。
云秋略有些尴尬,悄无声息地把手放在了身后,“不知道你现在还吃不吃荠菜了,要是不喜欢就送人吧。”
“喜欢,很多年没吃过了,谢谢你还记得。”沈兆言的语速有点快,匆匆说完,唇边又是一片空白,话题断了线。
她和梦里的样子差不多,依旧是清秀的眉眼,但眼睛里却失去了旧日的光华,压抑而平静。
云雾笑着说:“我妈妈也喜欢吃荠菜饺子。”
“请屋子里坐吧。”
她知道沈兆言要捐资建校,但她没想到沈兆言会到自己家来,慌乱失措毫无任何准备。庭院里一切都是平素生活的家常样子,晾衣绳上还搭着她的内衣,有些都穿的破了。她不知道他看见了没有。
这场重逢让她尴尬而窘迫,想起当年的两人,本是一样的开始,经历了二十年再见,有着如此的天壤之别,遥不可及,实在难堪。
沈兆言走进了屋内。屋里一贫如洗,堂屋正中是一张供桌,沈兆言记得十几年前就有,不过那时上面供了一个瓷观音,还有香炉。现在却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灰色的墙壁两侧贴满了奖状,沈兆言看过去,是两个人的奖状,一列是云雾,另一列是纪棉。整整齐齐的从小学一年级起,每一个学期都有。
沈兆言估计,这个纪棉要么是她的另外一个女儿,要么就是云雾改名前的名字。
☆、第6章
“请坐吧,云雾,给叔叔倒杯水来。”
“不用了,我不渴。”
虽然沈兆言说自己不渴,但好客的云雾仍旧去厨房为他倒水。
“你母亲,还好吗?”
“她已经过世了。”
屋子里又是一片沉默,
云雾端了茶水上来,沈兆言端起来抿了两口,嘴里和心里都是一种涩涩的苦味,而此时此刻的云秋,比他更要难受。她宁愿他忘了她,或是装作忘了她,不要来看见她的清苦窘迫,让她的落魄无处遁形。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沈兆言此刻突然明白过来自己的到来给她带来的刺激,便站起身道:“我先回去了,有机会你去省城,可以来找我。”
他知道她肯定不会来,但是却诚心诚意地双手递过去一张名片。
离开青山村,沈兆言心里沉甸甸的盛满了唏嘘和感喟。十多年来,他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变得够冷够硬,但是回到这里的时候,他发现有些人轻而易举的就可以让他心软。比如蒋成达,比如她,比如那些一心求学要脱离贫困山村的学生。
坐上车之后,他让陈庆把车开回到了蒋成达家,告诉蒋成达,他还要设立一个奖学金,每个年级的前三名都有助学金。这个突如其来的好消息让蒋成达欢喜兴奋的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也许作为一个教师,最大的骄傲就是能有沈兆言这样的学生。
沈兆言把同来的财务经理和助手留下办理捐资的事情,自己先回了省城。
回到市区,已是日落黄昏,万家灯火,车水马龙。省城的一切都和青山村的差别如此之大。从青山村到省城,短短几个小时的时间和空间的变换,他仿佛跨度了四十年的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