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在计划什么事呢。“那么,这几天恭先生的三餐都是草壁君负责的吧。”“没错,我有按照委员长的喜好准备不同的菜色。”提起这个,草壁哲矢的语气变得有些消沉,“但是……委员长不太满意。”倒是意料之中的,“厨艺还需要多磨。”“啊,我一定会努力。”他瞥了几眼我怀里的那束康乃馨,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对了……这束花是?”“一个意大利朋友送的。”虽然还不清楚对方的身份,但仅仅是一束花的话,还是可以收下的,“大概是生日礼物。”草壁故作随意的表情立马转变为惊慌:“诶?伊藤小姐的生日是今天吗?!”“如果没记错,应该是的。”我笑笑,“毕竟我已经有三十多年没有再过生日了。”他噎了噎,多半是被我那句“三十多年”吓到,不再吭声。回到云雀宅以后我便将花插到盛了水的玻璃瓶里,原本想要再午睡一会儿,却意外觉得精神,合了眼良久都没有半点睡意。于是起身在屋子里逛了一圈,又站在长廊里看看后院,难得感到身上有不少多余的力气,催促着我多活动。似乎从在医院醒过来开始,身体就发生了细微的变化。感觉上……倒像是重新活过来了。我只好利用这个机会做一次大扫除。和服不大方便,因此换上了热裤和衬衫,再将头发梳成看上去精神一些的马尾,我才捋起袖管开始干活。打扫完了屋子,见外头阳光正好,我便把要清洗的被单都放进木盆里,端到后院踩洗。到底还是春末,光着脚踩进冷水多少还有些凉意,但真正活动起来的时候,也不需要担心着凉。年轻时也常常在夏天这样洗衣服,当时总是十分享受的,倒是自从电器出现,人也渐渐惰了。大约是受身体状态的影响,心情不错,踩着水倒也找回了不少新鲜感,险些玩过了头。好在还记着时间,快要到准备点心的时段就消停下来,晾好被单到厨房里做点心。只是没想到,衣服还没来得及换回来,就听见了云雀恭弥回来的动静。身上还有些湿,我只能先系上围裙,把刚烤好的曲奇从烤箱里拿出来。他比平时提早回来两个小时,却还是和往常一样先来了厨房。或许是因为几天没有见过他,我稍稍有些紧张。将曲奇一一放进盘子,我才摘下棉手套回头冲他笑笑:“恭先生。”结果刚好见他随手把我插在玻璃瓶里的康乃馨扔进垃圾桶。“嗯。”他倒是不在意被我看见,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就转身到餐桌旁,面不改色地走出了厨房。这么从容不迫,反倒叫我愣了一会儿。我端着曲奇在长廊里找到他,恰好见他一手托着脑袋,正在逗弄云豆。小家伙上次受到惊吓以后比从前要喜欢黏着他,眯着眼蹭他的手指,直到瞧见曲奇才睁大眼睛扑腾了几下翅膀。云雀恭弥轻哼一声,却也没有生气,从我搁下的盘子里拿了一块曲奇出来,捏碎喂给它。失踪了几天,他看上去倒并没有多少变化。我坐到他身边,考虑片刻,还是先道了歉,“抱歉,这几天突然生病,给您添麻烦了。”“哼。脑子没有烧坏么。”他用食指刮了刮云豆的脑袋,没有看我,语气听上去却并不像在生气。小家伙正着急地埋着头啄饼干屑,被他蹂躏了毛茸茸的脑袋也没工夫抬头,到底还是食物至上的。云雀恭弥见状便拿食指不轻不重地弹了它一下,眼见着它圆滚滚的身子险些被掀倒,才再次出声:“发高烧还到大街上转,看来已经退化到没有常识了吗,你。”视线还逗留在云豆那里,话却是对我说的。只是没有真正讽刺责备的口吻,大概也是想到我答应过他的事。终于瞥了我一眼,他收回逗弄云豆的手,从衣兜里掏出什么东西扔给我,而后又重新看向云豆,“那种愚蠢的担心很多余。不要再让我看到第二次。”我接住他抛过来的东西,在摊开掌心看清它的那一秒愣住。是一枚十字挂坠。除了细银链的款式,它跟我从前丢失的那枚十字挂坠一模一样。那枚挂坠……还是在我跟着阿诺德先生离开孤儿院以后,孩子们凑足了钱买下来,托神父送给我的。我一直贴身戴着,直到五十年前在一次海难中遗失了它。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之前有特地拍下照片留念,因此这些年来我都习惯将照片放在枕下,聊以慰藉。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注意到的。原以为再也不会回来的东西,好像突然就这么出现在眼前了。抬头想去看他,却发现视野有些模糊。我才慢慢意识到,自己居然有了落泪的冲动。真是失态。“要是当时没有答应云雀和惠小姐就好了。”赶在云雀恭弥注意到之前稍稍低下头,我轻声开口,勉强挤出的笑容都不禁有些无奈,“至少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想要得到更多不该宵想的东西。”他身形微微一顿,沉默两秒,似乎侧过脸来瞧了我一眼,“怎么,原来你是这样想的么?”我没有来得及说些什么,便被他忽然靠近的气息笼罩。下巴被捏得有点疼,真正让我脑中一片空白的却是嘴唇上的温度。明明对方是和自己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孩子,被熟悉的气息包围时我却没有办法动弹。倒是过了许久,他近在咫尺的声音响起,语气还一如既往的平静,甚至带着点困倦的鼻音:“饼干太甜了。已经试过了还敢拿出来,你胆子倒是不小。”接着又在我反应过来以前站起身,按了一下我的脑袋,“去做饭。我饿了。”30、拾我做好了晚餐,但不记得自己究竟吃了多少。之后便一切如常,直到夜里躺在床榻上恍惚地盯了天花板良久,我才真正从下午的那个吻中回过神来。侧过身躺着,我拿起枕边的十字挂坠,终于还是叹了口气。这也算是活了一百多年以来,头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吻。还不知道自己拥有的一副不老身体的时候,我曾经对塔尔波动过心。初代彭格列家族中,只有他与我年龄相近,还对我诸多照顾。那种特殊对待之下的感情,即使我再迟钝,也是感觉得到的。久而久之,便也招架不住那种温柔,每每同他独处都禁不住脸红心跳,哪怕他站在人海中,也能第一眼发现他。约摸一百一十年前,也是我生日那晚,茜拉夫人准了我的假,让我有机会和塔尔波一起去镇上走走。那天他把我送回阿诺德先生家时,原本打算吻我,却被我躲开了。现在回想起来,那真是我做过的最失礼的举动。可那一刻我的确感觉到了恐慌。像是患得患失,又像是一种强烈的预感。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塔尔波并没有介意。他只是稍稍一愣,而后笑笑,揉了揉我的头发:“不用紧张,奥莉。”接着便低头亲了亲我的额头,“晚安。”那一晚我辗转难眠,于是坐在厨房的小餐桌前发愣。恰好茜拉夫人夜里起身喝水,见我情绪低落,就坐下来同我聊了很久。我把当晚发生的事告诉她,她则是笑得一如既往的古灵精怪:“奥莉,作为一个意大利人,你真的太保守了。”我找不到理由反驳她的评价。老实说,自从认识了茜拉夫人,我对德意志人严谨的印象就被彻底革新。她不仅拥有总是叫人出其不意的行事作风,连性事方面也十分开放。这导致我每一次走进阿诺德先生和茜拉夫人的卧室打扫之前,都要做一次深呼吸,眼观鼻鼻观心,才能对屋内的一切痕迹和小玩意视若无睹。“不过不用担心,你还年轻着呢,奥莉。”大概是被我的沉默逗笑,茜拉夫人眯起眼,似乎相当愉快,“太早结婚生孩子可不好,你看看我就会知道的。”“可您比我大十岁。”那时我忍不住咕哝,“您已经三十一岁了,夫人。”“事实上,我已经快要六十岁了。”她非但没有发火,还笑得更加愉快,耸耸肩,翡翠色的眼睛里藏着狡黠的光,“开个玩笑。但你知道,心态比什么都重要。只有心老了,你才是真的老了。”她说完又捏了捏我的脸,“别担心,你只是太年轻了。”“如果不是因为年轻呢?”当时也不知是哪来的勇气,我没有像往常那样沉默,而是看着她的眼睛继续追问,“我是说……如果是因为我太胆小了呢?我觉得很害怕。不是怕将来失去贞洁,而是……”顿了顿,我才垂下眼睑,避开了茜拉夫人的视线,“我怕我会失去他。”“那就再等等吧。”她沉默了一会儿,最终笑着顺了顺我的头发,“等到他让你有勇气得到他。”可我没有等到。哪怕他现在依然在世。或许早在我躲开那个吻的时候,就已经预感到了自己的未来。既然注定要被抛下,那么比起得到后再失去,不如永远不要得到的好。但是这一次,在我躲开之前……偏头把脸埋进枕头里,我攥着十字挂坠,难得感到有些焦虑。其实严格来说,云雀恭弥根本就没有给我躲开的机会吧。一直把他当孩子看待,却忽略了他到底是个云雀氏的事实……真是不该大意的。听到十年后的他提起“我的女人”的时候也本该有所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