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雀恭弥也没有回答,只把信封里的指环倒出来,挑眉看了看,而后抬头看向我:“谁给的?”我摇头,“没有署名。”他却不像从前那样就此作罢,而是没什么表情地瞧了我几秒,忽然伸手将我拽到跟前,从我的腰带内侧拿出我随手塞在那里的纸条,迅速扫了眼上头的内容。我有点惊讶,但仔细想想也并不奇怪。经历过黑曜那次的事件,他是该学着留意细节了。好在我也没有骗他,纸条上并没有署名。他看了便不再说什么,随意地将指环放进兜里,松开我的手径自出了门。中午云豆照例从并中飞回来,却不像往常那样讨到了米粒就走。它蹲在窗棂上歪着脑袋啄自己翅膀下的羽毛,见我把午餐端去前厅时也扑腾着翅膀跟上来,落到桌面绕着盛配菜的碟子转。饭后我又给了它一些零嘴,它倒是一一接受,却也不见离开。我便任它在屋子里转,不再管它。到了准备晚餐的时段,我还没有走进厨房,就接到了草壁哲矢的电话:“是这样,伊藤小姐……今天有点特殊情况,所以委员长应该不会回去吃饭了。”他那边有些嘈杂,呼呼而过的像是风声,多半正站在学校的天台,“晚上可能也会比较晚才回去……虽然委员长没有说,但我觉得还是要告诉您一下。”“我知道了。”我应下来,不再询问原因,“麻烦你了,草壁君。”或许是没料到我会是这种反应,他支支吾吾一会儿,才同我道别,挂断了电话。我一个人吃过了晚餐,便端了曲奇饼干到前厅看新闻。云豆站在盘子边时不时低头啄饼干屑,倒也算是安静。我偶然低头看它,始终琢磨不出它是什么品种的鸟类。于是又取了笔记本电脑过来,在互联网上搜索。一一看过了各种鸟类的图片,不知不觉便消磨了几个小时的时间。我记起该洗个澡的时候,依然没有找到和云豆类似的鸟。因此拾掇拾掇,就去了浴室冲澡。已经过了十一点,本想着云雀恭弥今晚恐怕不会回家,我却在浴室里依稀听到了长廊里的脚步声。不只一个人。来不及拿浴巾擦干身子,我拢上了浴衣正打算出去看看,结果刚走上长廊便撞见了云雀恭弥。他大抵是没想到我会在浴室,见我浑身湿淋淋地出现,马上就皱起了眉头。到底是有些失态了。“恭先生。”我便瞥了眼跟在他身后的那个金发青年,稍稍拢了拢还在滴水的头发,按着领口微微鞠躬:“我以为您今晚不会回来。”“我话还没有说完啊,恭弥——”脚步匆忙地跟上他的金发青年总算停下了脚步,很快便注意到我,一张称得上英俊的脸上表情颇为惊讶:“诶?你是……”加百罗涅家的首领么?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跳马迪诺。“加百罗涅先生。”再次鞠躬向他道好,我简单介绍,“我是恭先生的管家,伊藤时。”他的部下跟着跑进了屋,远远就在喊“boss”,夜里这么冲进来也算唐突了。“伊藤……”迪诺加百罗涅稍稍一愣,神情倒是变得更加不可置信,“这么说,您就是reborn说的那位前辈?!”他顿了顿,飞快地打量我一眼,“没想到这么……”云雀恭弥忽然转身,一动手里的浮萍拐便朝他抽过去,打断了他的话。加百罗涅险险地躲过这一击,显然还有些错愕。“出去。”云雀恭弥语气比平时要冷淡不少,想来也对他们擅自闯进来感到十分不满,“谁允许你进来了,草食动物。想被咬杀么?”加百罗涅笑得便有几分无奈,却拿出了随身携带的长鞭,倒像是做好了应战的准备:“在家里就不要再打了吧,恭弥……”正是春末,夜里的风还带着凉意,我等在云雀恭弥身后,也不好就这么离开。本以为难免要着凉,却没想到下一秒他就出声:“伊藤时。”我抬起头,刚好听他随口丢下一句:“回去穿好衣服。”接着便头也不回地冲向加百罗涅,手中的浮萍拐也跟着迅速抽了上去。忍不住笑笑,我颔首,稍稍对加百罗涅的部下点了头以示告辞,就回身进了自己的卧室。大概也猜得到,他早晨把外套扔给我的原因了。22、贰云雀恭弥没有回来的这几天,我过得比较清闲。刚好碰上了藤田优的生日,我做了蛋糕和一些小甜品送去了藤田家,晚上便收到了他送来的回礼。国中三年级生的生活很忙,我难得见他一面,发现他清瘦了不少,所幸精神不错。“快国中毕业了,优君要好好加油。”“嗯,一定会的!”他应完,好像又想起了什么,朝院子里看看,而后压低声音问我:“伊藤姐,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顿了顿,他才清清嗓子继续,“你知道云雀恭弥会去读哪所高中吗?”这些年虽然没有听藤田优亲口承认过,但我还不至于看不出来,他很怕云雀恭弥。“他暂时还不打算念高中。”本想逗逗他,不过看在他是今天的寿星,我还是笑着说了实话,“大概会像草壁君那样继续留在并中,慢慢自学高中的课程吧。”他显然有些惊讶:“居、居然不打算从高中毕业吗……”末了又肩膀一松,仿佛松了一大口气,撇过头小声咕哝,“不过这样也好……”我笑笑,也不再提醒他什么。夜里宅子通常安静,云豆只会在白天飞回来看看,找到我便要讨酒酿里的米粒。我偶尔嘴馋,也要做些糯米圆子下在酒酿里当宵夜。或许是前段时间提纯过度了,酒劲稍大,夜间吃了就容易犯困。起先我并没有在意,只早早收拾了屋子睡了,直到第二天喝了没有提纯的酒酿也犯困,才多少察觉到不对劲。于是趁着白天去了趟医院,做完全面的检查,身体却并没有什么问题。倒是再回到云雀宅打扫时,在长廊的角落发现了一根金色的头发。从长度来看,头发的主人应该不是加百罗涅家族的首领。而现下的日本,能够在我察觉不到的情况下潜入屋子的人,确实屈指可数。其中自然是没有金发的女性。我便又检查了冰箱里存着的酒酿,结果没有任何药物反应,仅仅是被兑了些酒。隐约想起那年新年的夜晚在庙会上遇见的金发女孩,我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种猜测,可到底是不着边际。但这么一想,终归还是没法再像从前那样平静。因此下午便抱了酒酿出来,坐在长廊里一碗一碗慢慢喝。还记得我到阿诺德先生家做管家的时候,奥罗拉小姐已经快要满一岁。我没有看着她出生,对她却怀有更特殊的感情。毕竟在那之前,我接触的孩子通常都活不过一年。奥罗拉小姐则是头一个我看着长大的孩子。除了那双湖蓝色的眼睛,比起阿诺德先生,她是更像茜拉夫人的。奥罗拉小姐常笑,眼底总藏着一份狡黠,同阿诺德先生一样喜好独来独往,却从不对在乎的人吝啬自己的温柔。她唯一叫我担心的地方,就是太专一于彭格列家族。不同于不会服从任何人的阿诺德先生,奥罗拉小姐亲眼目睹过父辈的战争,同时又比苏比蕾娜小姐和欧菲尔德先生更多地接触过彭格列先生,因此从某方面来说,也深受他们思想的影响。她终其一生,不过是为了完成彭格列一世不得不放弃的理想,守护家族创始者的意志。我时常会想起加特林先生在奥罗拉小姐的葬礼上对我说过的话。有时候的确不得不承认,不论旁人如何惋惜,她也只是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走到了尽头而已。这种我行我素的性子,倒是像极了阿诺德先生。所以就那么突然地抛下所有离开,也都义无反顾了。我喝着酒酿,思绪逐渐飘远,不知不觉被酒劲拽出了倦意,靠着长柱睡了。再醒来是依稀听到了脚步声,心里隐隐有些不切实际的期待,我便没有睁眼。直到云雀恭弥的声音响起,那点隐约的希望才终于消失了。“挡路了,你。”他带着点困倦鼻音的语气并没有遮掩不满,一字一句穿透夜里有些发凉的空气,清晰得不可思议,“不要装睡。还是说你打算一个晚上都把自己晾在这里么?”梗在喉口的失落便这么转瞬即逝。我抬起头看他,习惯性地一笑,稍感模糊的视线也总算恢复了清明:“您回来了。”他还穿着制服衬衫,外头只套了件毛背心,衣衫却是干净的。看来草壁哲矢还是有记得我的交代,要给他准备备份的衣物。此刻这么抬着头仰视,我才觉得云雀恭弥似乎又长高了不少。最初我总是期待我照顾的孩子能够尽快健康地长大,倒从未想过,到了后来也会因为他们长得飞快而再次被抛下。大约是在奥罗拉小姐过世的时候,我才真正明白,无论如何他们都是要离开的。云雀恭弥面无表情地瞧了我许久,一双清黑的凤眼里不知映着哪里的细碎光芒,身影沉在光线昏暗的背景里,倒有些不同往日:“起来。”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以为他真的已经长大了。“抱歉。”慢慢记起该做什么,我道了歉,放下手里的酒碗,扶着长柱站起身,“您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