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没有坚持,很快就离开。我回到云雀宅,将冰箱里提纯后的酒酿挪到下层,再把没有提纯的酒酿放回空出来的位置,关上冰箱清洗青菜。没过多久,玄关那边就响起了开门的动静。我擦干手过去,刚好见云雀恭弥换好了鞋,一手扶着身侧的墙试图走进来。他的脸色很苍白,脚步也十分不稳,想来每走一步都非常吃力。察觉到我的脚步声,他抬起头看向我,那双漆黑的凤眼不再像往常一样神色漫不经心,而是带着久违的警惕和戾气,倒让我想起了七岁那年的他。但很快,他的眼神恢复过来,视线与我错开,收回了扶在墙上的手。我对他微笑:“您回来了。”“嗯。”他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就迈开脚步朝我走过来,像是想要去前厅。可他没有成功。在距我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他突然就脱了力,身体猛地摇晃了一下,往前栽过来。我伸手扶住他,结果因为角度关系,反倒更像一个拥抱。他身体便有些僵硬,大概还是不喜欢被当做孩子。也不想想自己的个头都比我高了。顺手拂去他肩上的樱花花瓣,我忍不住叹了口气。“抱歉,恭先生。”重新扶住他的胳膊,我低声道歉,“下次不会再把提纯后的酒酿和没有提纯的放在一起了。”而后又难免无奈地对他笑了笑,“酒劲很大吧?我先扶您回房休息。”他不说话,也没有拒绝我的帮助。因此我将他扶去了房间,才再回到厨房准备午餐。休息了一个下午以后,他的脸色便转好了。我烤了新鲜的椰蓉饼干给他,傍晚时总算见他心情也不再那么糟糕。只是夜里听他起了两次身,其他一切如常。一个星期过去,我没有巧合地碰见沢田家的孩子,倒是在院子里瞧见了不少小东西。给池中的金鱼撒食,总是抬头就能见到四五只黄绒绒的小鸟站在电线杆上,黑加仑似的眼睛直勾勾地瞅着我。挺可爱的小东西。如果没有腿上绑着的微型摄像头,或许会更讨人喜欢。我没有急着打草惊蛇,还维持着往日的作息,凡事如旧。五天之后,我如常买了菜回来,意外地在玄关发现了云雀恭弥的鞋。来到长廊,便见他正坐在长廊的阴影下,肩膀和脑袋上都停满了那些黄绒球似的小鸟,随意撑在身侧的手边都有两只小家伙在蹦跶,左腿屈起的膝盖上也立着浑圆的身影。他听见了我回来的动静,转过头朝我看过来,稍嫌懒散地打了个呵欠,松软的黑发有些乱翘,应该是刚刚小睡了一会儿。至于窝在他头发里的几只鸟儿,则在他转头的同时也冲我歪了歪脑袋,眨了眨黑溜溜的眼睛。虽说知道他喜欢小动物,但他这种被同一种类的小动物团团围住的模样,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所以吃惊之余,手里的袋子也滑到了地上。真是失态了。“……恭先生。”我弯腰对他道好,接着拾起了袋子。他身边摊着一堆被捏碎的小玩意,看起来像是这些小鸟脚上安着的微型摄像头。原来也早就察觉了吗。“嗯。”他漫不经心地哼出一个音节,抬起手用食指刮了刮肩头一只小鸟毛茸茸的胸脯,视线扫过我手里的塑胶袋,“近期少出门。需要什么东西就告诉草壁,风纪委员会买回来。”上一次他这么对我说的时候,还是在三年前。“好的。”我点头,瞧了瞧这些舒舒服服地缠着他的小家伙,“我去拿些饼干过来。”他瞥我一眼,才又去逗弄膝上那只小东西,“捏碎一点。”我应下来,穿过长廊走向厨房,悄悄舒了一口气。或许是太久没有这么失态过了,刚才竟有些紧张。18、番外奥莉艾拉(一)g第一次见到奥莉艾拉,是在阿诺德家的别墅门前。当时他受乔托之托,要把一个东西送到茜拉·维多手中。而那也是他头一回去拜访阿诺德的住处。因此当他找到那幢别墅时,并不是很肯定那就是他的目的地。刚巧奥莉艾拉正从别墅里走出来,手里抱着一大筐清洗过的衣物——或许还有床单和窗帘,看上去着实不轻。这也是g注意到她的原因之一。她穿着一身黑色束腰长裙,打扮得像个富人庄园里的管家,个头不大,胳膊也十分细瘦,拥有一头在西西里并不罕见的漂亮黑发,巴掌大的瓜子脸上五官不算出挑,但也清秀好看。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她却面不改色地抱着推挤如山的衣服脚步平稳地走出了别墅,似乎打算将它们一一晾晒。g瞬间便想起了茜拉·维多。在他的印象里,只有那个力大如牛的女人才能做到这一点。当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喂——”他张嘴叫她,忽然又想起乔托时常叮嘱他要尊重女性,因此g抿了抿嘴改口:“女士。这里——该死……”低声咒骂了一句,他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有些烦躁地迎上奥莉艾拉询问的视线,“我是说,请问这里是阿诺德的住所吗?”她放下手里的衣物,站起身没什么表情地瞧了他两秒,而后抬起胳膊指向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头:“他们住在那边。”循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g将信将疑地挑了挑眉。但他很清楚这片地区居住的几乎都是阿诺德的部下,因此最终选择了相信这个姑娘的话:“……好吧,谢谢。”两个小时以后,等他翻过那座山头看见一望无际的亚得里亚海,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个愚蠢的决定。他万分恼火地沿着原路折返,再次抵达那幢别墅所在的位置时,已经要仰起脑袋才能找到太阳。然而那幢几个小时前还坐落此处的别墅却消失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不起眼的树林。显然是术士的把戏。g便站在树林边抽了两根烟卷,然后在附近的镇上找到那名作为阿诺德线人的邮差,请他带路,解除幻术重新找到了别墅。当他敲响别墅的大门,前来开门的依然是奥莉艾拉。在瞧见门口站着的人时,她稍稍一愣,随即明白了什么。“抱歉,加特林先生。”她一面道歉一面侧开身邀请他进屋,神色有些紧张,给出的解释却十分有条理,“因为您的表现和我听说的不太一样,所以我以为您是冒充者。”他踏进别墅,皱眉审视她一眼:“不太一样?”她点头,稍稍压低了声音,以免让刚离开不久的邮差听见自己的回答:“据我所知,您是绝对不会对陌生人使用敬语的。”“……”在那之后,g从茜拉·维多那里得知,这个年轻姑娘是阿诺德亲自挑回来的管家,奥莉艾拉。在和茜拉坐在小阳台闲聊时,他注意到奥莉艾拉一直在屋子里忙活,里里外外地将别墅打扫了一遍,还时不时送来新鲜出炉的点心,就像一个大庄园里的女仆那样忙得没有歇脚的时间。两个小时以后,等再次瞥见她手拿抹布擦拭楼梯的扶手,g终于忍不住怀疑她已经把屋子彻头彻尾打扫了三次。于是他拿拇指指了指她,皱着眉问身边那个金发碧眼的女人:“她平时都是这样?”“哦,当然。”茜拉·维多惬意地喝着红茶,似乎早已适应家中这只勤劳小蜜蜂的存在,“奥莉总能找到事情做。你应该也看得到,现在这幢房子的任何一个角落都没有半点灰尘。”g不禁捏了捏眉心。算了。他想。看茜拉·维多就知道,能入得了阿诺德眼的女人,多半都不正常。幸运的是,g不必常与打交道,因此也更不可能经常和这些不正常的女人打交道。不过这也导致他再次见到奥莉艾拉,已经是几年后的事。那一年布鲁尼公爵的庄园不幸被瘟疫入侵,温蒂·卡特·布鲁尼被疫病缠身,却毅然将自己隔离,拒绝任何与她亲近的人照顾她。g正为此而焦躁,在隔离区外逗留了好几天,几次想要强行闯入,最终都被理智阻止。奥莉艾拉则是在这种紧急情况下闯入了他的视野。她在某天的清晨出现在了布鲁尼庄园内,还穿着那身干净的黑色长裙,手里拎着行李箱,匆匆与负责看守隔离区的军队指挥官交谈了几句,便被允许进入隔离区。g及时认出她的身份,惊讶之余又快步上前,赶在她走进隔离区之前拉住了她。“等等——”连续几天眼不交睫的疲惫令他语气颇为不善,拽着她胳膊将她拖到跟前的动作也非常粗暴,“你在这里做什么?”“加特林先生。”奥莉艾拉眨了眨眼,难掩脸上吃惊的表情,却还是飞快地看了眼那位指挥官,语速飞快地向g解释:“我申请到了隔离区的医护工作。”她申请到了隔离区的医护工作?g顿时怀疑这个年轻的姑娘脑子被驴踢了。他没有耐心告诉她身为阿诺德的部下她最不该在这时出来添乱,仅仅是烦躁地命令:“不行,回去。”可他也忘了,正是因为她是阿诺德的部下,才有权利不服从他的指令。“请放心,加特林先生。”她挣开他的手,“我从小到大染上过数十次瘟疫,并且每一次都能够死里逃生。”停顿片刻,她又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十字架挂坠,“神父总说这如果不是撒旦的祝福,就一定是上帝的眷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