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我带着它一次次换车,像当年别人带我向边防开进一样。一路上我用自带的干粮喂它。那些有着光荣传统的干粮伴着它,一直到了拉萨。
我不顾自己浑身发冷和疲劳饥饿,迅速取来干毛巾把它潮湿的身体擦拭干净,给它午餐肉,可它不吃。我找来了部队发给我出差路上一直没有舍得吃的黄桃罐头。它吃黄桃的时候,很听话地坐在地上,嘴里流着馋,那两个电力充足的灯泡散发出热烈的光芒直射我的眼睛,这让我突然有些难过起来。我问我自己,你这样用心良苦地帮助一只动物会不会适得其反?小藏獒一定是有主人的,我怀疑它是被抛弃或者掉队甚至被猎人引诱出来的,或许它一直在寻找自己的主人呢。我一边想问题,一边用&ot;飘柔&ot;给它洗澡。然后,用梳子给它梳毛,直到弄干净它尾巴上的伤口,足足用了三个小时。在窗前的阳光下,它不停地舔我的脸表示感谢,这时,它的叫声成了我在高原上听到的最动听的音乐。见它如此温柔平静,不到一天我就把它放出门去自由活动。可几天以后,我便有些力不从心起来。毕竟我身处的环境是军营啊,不是用来养宠物的地方。再说虽然我是在机关上班,但每天还要面对那么多细碎的工作,而且随时都有可能被上级指派到边防体验生活。
第90节:西藏的天堂时光(52)
接到电话要去那个与尼泊尔相邻的昆木加哨所采访的那天,我的心情并不舒畅。这一走就是十天半月的,谁来照料小藏獒?想来起去,我就想到了礼洋。
礼洋是刚调到我们机关食堂不久的一个上等兵炊事员,平时空闲时间比我多,只要有空他就会到我的宿舍帮我打理一些小事。也许是他感觉我这人没有什么老兵作风吧,久而久之,我们就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兄弟。我寻求他如何处理小藏獒的建议,他听了这只藏獒的来历,表情特别惊讶,几乎没有多余的考虑便答应替我照顾它,这让我的昆木加之行又可以带着愉快的心情上路。
礼洋抱走藏獒时的脸笑得如山桃花灿烂。那一刻,我站在阳光下,晃然感觉礼洋抱走的不是藏獒,而是他心爱的一个宝贝。可我怎么也没想到礼洋刚走出几步会忽然扭过头急匆匆地倒回来对我说:这只藏獒我只能帮你养几天。而且,他还一再嘱咐我要尽快替小藏獒找到它真正的主人,否则时间长了他将抛弃小藏獒。
礼洋古怪的表现让我把小藏獒交给他很不放心。
接下来的几天,我利用空闲时间写信给查果拉的哨兵,问他们是否认得这样一只藏獒。生活在西藏边防线上的哨兵都有养动物的爱好,特别是查果拉哨所的哨兵,因为艰辛的孤独和寂寞的纠缠早就和藏獒成为好朋友了。什么野鸽子、小狼崽、雪猪等动物都是他们哨所贴心的朋友。据我所知那里的哨兵最喜欢的动物就是藏獒,他们之所以把藏獒当作自己的&ot;战友&ot;,是因为无论刮风下雪,无论黑夜白昼,藏獒都会同哨兵一起站岗,一起看流星滑过雪山,一起驱除寂寞和烦恼,一起守候同一片蓝天和同一片云彩。
这种时候,找到藏獒的主人是我要做的十分重要的事情。
昆木加的日子,因为牵挂藏獒,我仿佛是在梦中度过的。即使是白天,我也在做梦。梦中我看见藏獒和礼洋一起烧火做饭,一起打水洗菜,就连吃饭睡觉他们都在一起。礼洋很喜欢那只小藏獒,小藏獒也偏爱礼洋。领导问礼洋为什么经常换班,他说是为了照顾他的战友。我几次在被风吹醒的梦境中看见礼洋在晚饭后的林荫道上和小藏獒散步,尽管他从来就有独自玩耍的习惯,可自从有了这只小藏獒,他再也没有出现落单的情形。他拉着小藏獒的胡子,用打火机打火逗它乐,小藏獒好像知道礼洋是闹着玩的,于是便用平静的态度拒绝他。小藏獒只愿与他默默守候,不让别人靠近。
回到拉萨,果真如我梦里所见,礼洋首先告诉我的是,他爱上了这只小藏獒,并且已经给它取名:扎西。在藏语里,扎西的意思就是吉祥。扎西德勒,就是吉祥如意的意思。事实证明,礼洋和扎西已经成了无处不在的好朋友,这让我深感意外和妒忌。扎西尾巴上的伤口也因礼洋的精心呵护而痊愈,看见我的回来扎西直摇尾巴,明显灵活多了。一番简单的摆谈后,礼洋的表情突然变得忧虑起来,他说扎西的能量一天比一天大,它每天吃的肉好比几个战士呢,炊事班的战友嘟浓负担不起了,我听得乐不吱声,感觉扎西在茁壮成长,这真是一件好事。
可礼洋并不这样认为。他愁眉苦脸地看着我,让我不知所措。
阳光和飘雪同时降临的午后,礼洋突然急冲冲地撞进我房间。他说,我不得不对你宣布:一周之内,你必须找到扎西的主人。机关上下说闲话的人越来越多,这对扎西很不利。
我请求礼洋,能不能为扎西再供给几天生活,查果拉的哨兵还没回信。
礼洋蠕动了一下嘴唇,终究没说出话来。我知道他表示同意了。
眼下的日子,我每天都在盼望查果拉来信,每天想着为扎西寻找主人,每当碰到从查果拉方向来的人我首先提起的就是扎西,然而一点用也没有,没有人像我这样认真关心一只藏獒的日常生活。结果更坏的事发生了。扎西咬伤了礼洋,被关进了铁笼子里。从此,除了我去看扎西,它会打起精神摇头摆尾之外,谁也别想靠近它。每次我离开它的时候它都会狂野得想从铁笼子里飞出来,那眼睛好像在说是你把我带到这里来的,我恳求你将我带走,免得我每天都要经受那么多冷漠的目光。那一刻,我不敢回头,心里特别难受。后来的后来,情况变得更严重了,因为我不能天天来看扎西。听礼洋说,我不在的时候,扎西一直都在不停地狂叫,像疯了似的撞铁笼,把尾巴上的伤口又弄破了。当礼洋把它送到一个更大的空间调养时,它却想谋过围墙逃出去,它抓坏了自己的腹部,还不停叫唤,最后什么也不吃,体重一下子降了十多公斤。扎西的情形越来越坏,它像是得了忧郁症,而且一天不如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