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稳克制,很少沾碰会另他神智不清的东西。所以,有关他喝醉的记忆便格外的清晰深刻。那是几年前了,具体是几月,如约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是大学那年放寒假。甄真真去机场接她。那时候的如约已经不再伸手问应老爷子要零花钱了,手头紧凑,便买了近晚上十一点的特价飞机票飞回s市。甄真真在警校里当孙子当了许久,早就憋闷坏了,接到她就直奔酒吧扬言要过一个意义不同的成年礼。这种时候,应如约怎么也不敢放甄真真一个人夜不归宿。哪怕困的不行,也硬着头皮陪她去了酒吧。不料,遇到了温景然。如约至今仍记得,哪怕他醉意上涌,连话都不爱说了时,那双眼睛想要威慑人时,依旧轻而易举。那如燃烧后灰烬一般深邃的双眸,在明明灭灭的光影下,凶煞得如同下一秒就能够张嘴把她吞噬了一般。甄真真的勇气瞬间被吓退了,她手足无措得来回打量着温景然和应如约,结巴着问道:“这算不算是被抓现形了?”如约淡定:“何止。”还有夜不归宿呢。甄真真很是发愁,回头温景然会一状告到老爷子那,或者三言两语得参她一本,她就该有一个寒假进不了应家的大门了。但显然,那晚的温景然醉得厉害。他拎着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去了洗手间的洗手台后,把惊吓过度的两人晾在一旁,开了冷水,掬水洗了一把脸,勉强维持着神智把人挨个送了回去。如约是真怕温景然跟应老爷子告状,不敢这个点回家,又不想让温景然看出端倪来,一路上都在努力地说服他。他起初还不耐烦,可渐渐的,在她豁出老脸去哄他时,终于眉头微松,露了几分笑意,虽浅淡得像是飘入湖中心的一片树叶,可在如约的心底激起的涟漪仍旧如同惊涛巨浪。平时那么精明的一个人,原来醉酒后哄着便如还是顽龄的小孩。那种成就感,就快比上如约回回都领着奖学金了。这么想着,如约忍不住弯了弯唇,先摸出一个游戏币放进推币机里,看着游戏币磕磕碰碰的一路坠入底下,“铿”的一声脆响,她的眼睛也随之一亮,转头看他:“我再投一个币,如果能推下游戏币,你就把房卡还给我,好不好?”掂量着手中游戏币分量的人微微抬头,看了她一眼:“输的赌注呢,是不是随我定?”他站在时光深处9他的双眼幽亮,如同漆黑夜色里亮起的灯光,柔和却明媚。如约几乎被卷进这样的眼神中,她微微一怔,有些惊惶地避开他的视线,认真地看着推币机一前一后的推移着。完全记不起自己半分钟前,说了什么。“想好了没有?”他微俯低了身子,拉长尾音轻“嗯”了声。如约郁结。一定是温景然酒喝得还不够多,这个时候还记得不让自己吃亏。把话收回肯定是来不及了,如约歪着脑袋认真的想了想,问道:“你想要什么赌注?”“我对你所求不多。”他屈膝勾过身后的高脚凳,顺势坐下。温景然身材挺拔,比如约要高出一个头来,笔直站着时,哪怕什么也不做,光是这居高临下的目光就让如约倍感压迫。这会一坐下,周身的压迫感顿减。如约心头一松,耐心地等他把话说完。“你要房卡,我要一把钥匙。”他抬眼,眼底折射出的光线衬的他那双眼珠如深棕色的琉璃,清透见底。应如约有些懵:“什么钥匙?”她研究生刚毕业,目前又是个无业游民,一没存款二没家底的……她实在想不起来自己有什么钥匙珍贵到让温景然都惦记着。“等我要的时候,你取给我就行。”他低头闷笑了一声,催促:“现在开始?”莫名其妙就被温景然反客为主的如约顿了顿,垂死挣扎:“那……看谁掉下的游戏币多。”温景然丝毫不介意她临时更换游戏规则,莞尔着示意她优先。应如约瞥了眼眼前的推币机,又瞄了瞄兴致颇浓的温景然,更加郁闷了……她总有种自己给自己挖了坑,正在努力不懈地往下跳的错觉。如约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摸出两个游戏币,明目张胆地借着游戏规则不明确的漏洞一口气往推币机里投了两个游戏币。清脆的落币声里,推币机运作的轻微呜鸣声隐约可闻。应如约目不转睛地看着落入机内的游戏币被推入币池中。随即,她眼皮一跳。眼睁睁地看着其中一枚游戏币被推搡着叠加在了其他游戏币里,那欲落不落垂挂在边沿的游戏币丝毫没有被撼动的迹象。还没等她酝酿出沮丧的心情,另一枚从另一侧落下的游戏币,哐当一声,被推入币池中,哗啦啦地挤下了好几枚硬币。满室寂静中,这声音如同撼山掷地。如约捧着挤落的游戏币,压根按耐不住惊喜,弯了眉眼一个个反复数了好几遍。那架势就跟手上那四枚游戏币能被她越数越多一样。毕竟这可是她人生中为数不多几次进出游戏厅玩推币机最大的一次收获了。温景然挽起了袖口。中央空调的温度打得有些高,暖气从四面八方调度而来,闷热得他有些口干舌燥。他指尖把玩着一枚游戏币,认真专注得研究了下投币路线以及坠币时的角度,在应如约还犹自沾沾自喜时,他抬手,把游戏币投了进去。那挽起的袖口,露出他线条流畅的小臂,手腕骨节分明,就像是一件天然雕琢的艺术品。应如约不免有些羡慕,这种一举手一投足都能吸引人目光的人,该是多得老天厚爱才能处处精致啊。她的感慨刚落,耳边接连一阵哗啦啦的落币声响起。如约看着叠加了她游戏币的币池“塌方”,有些欲哭无泪。房卡没了……她还赔进去一把钥匙。仿佛是嫌此时此刻对她的打击还不够,温景然手肘撑着推币机,侧目凝视她。一息之间,无数个应对念头从如约的脑海中飞速掠过。但最后,她仍旧认命得低垂下脑袋,乖乖认输。温景然看她眼中对那推币机恨不得拆之为快的神情,抿了抿唇,抑制笑意:“那房卡还要不要?”应如约摇头。她还是去前台找服务员开房吧……她可没有第二把钥匙可以当赌注了。想归想,应如约心里还有些不服气:“温景然,你不觉得你这样不太厚道么。”她很少连名带姓地叫他,在应如约的观念里,长幼有序,温景然既是年长她四岁的前辈,也是跟着应老爷子混了个师侄备份的“师兄”。她总觉得,他那被她咀嚼了无数遍仍觉得格外好听的名字一字不落地说出来是不太尊重的行为。温景然抬眼,眼神专注地望着她。那无声的眼神,却让如约瞬间感受到了来自于他身上的压迫。她气势一弱,再开口时只是嘟囔道:“我好心收留了你一下午,你……”听起来,好像的确是他的错了?温景然沉吟半晌:“那你躲着我做什么?”“啊?”这样直接的提问问得应如约一个猝不及防,她语塞了几秒才磕磕绊绊地回答:“我看了一下午的试题,有些闷……”应如约顿了顿,见温景然丝毫没有接话的意思,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补充:“就随意地到处走了走。”温景然微扬了扬眉。她是个很聪明的女孩,想要什么总是格外明确,也不爱拖泥带水。但装起傻来,也一向如此,让你明明知道她心里跟明镜似的,可偏偏就是找不到戳穿她的办法。“来s市那晚。”他顿了顿,故作漫不经心地提道:“想跟我划清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