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甯想要一个答案,而辜子传给了,他坐在床边等陈甯睡醒,给陈甯喂水喝,摸他的头发,带陈甯去市中心吃烛光晚餐,牵他的手,还吃服务生的醋。
辜子传没有说出口,但陈甯知道,闹剧结束了,看客稀稀落落退场,他们也该回到从前了。
前菜是草莓沙拉,配甜甜的桃子酱,陈甯很喜欢这种口感,辜子传却明显不爱吃这种没有煮过的菜,他看陈甯吃完了,又把自己那份推过去,“还要吗?”
陈甯用餐巾抹抹嘴,“不用了,等下一道吧。”
辜子传无所谓地点点头,手腕上的表盘映着烛光,闪着淡淡的金光。
服务生带着主菜上来了,菲力牛排烤得娇嫩,玫红色的酱汁滴成一道优雅的半弧。看见荤食,辜子传兴致明显高了些,吃了半块抬头,才发现陈甯面前的牛排一动未动,他先是疑惑,少时却恍然大悟,表情瞬间僵硬起来。辜子传放下刀叉,伸手要去够陈甯面前的盘子,“抱、抱歉,我刚才……”
“没关系。”陈甯体谅地笑笑,“我可以吃配菜,土豆泥很香。”
“你够不够?”他接着问,“我的也给你吃吧?”
不等辜子传回应,陈甯就将盘子里的牛排送了过去,雪白的磁盘里,只剩一点残余的酱汁、和一点牛排夹生的血浆。
辜子传难得地有些慌,“陈甯,我……”
陈甯点点头,替辜子传把话说完:“我知道,你记得的。”
他低下头,不再看辜子传了。
陈甯其实不觉得疼,可能是疼得太多,这种程度的伤口,大概只能算不爽利的痒。
辜子传不记得他食素又怎么样,他只用知道,想操陈甯的时候,可以扒了裤子直接进去,不用担心其他就好。为这个人做出的改变,一桩桩、一件件,非要逼他记得比自己还清,时刻回想、感恩戴德么?他陈甯还没有这么不要脸。
一切都是他甘愿。
所以那时候,陈甯没有腆着脸,巴巴地告诉辜子传,那块看似普通,品味过时的手表,其实花了他两百六十万,等够足足半年,才才等到这块手表,系上辜子传的手腕。
他在王府井逛街,看见海报,便傻乎乎进店,像个什么都不懂的土老帽,开口就是“这块表要多少钱?”
带着眼镜的精英店员似乎早已司空见惯,耐心拿出展示表,朝陈甯介绍,这是品牌经典的传承三问,看似普通的表盘下,其实有精准报时的机械装置,按下表侧滑扭,就能听见独一无二的金属铃音,获得精准到分钟的私人报时。
技术、历史、收藏价值,陈甯什么也没有听进去,他讷讷地站在店里,凝视店员手里的样品,早已经想入非非。
三问,辜子传一定喜欢这个名字。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又要往何处去,终极的哲学问题,永恒的哲思,辜子传用电影探讨人生的意义,自然会喜欢这块表赋予的深意。
辜子传的问题可能很多,但陈甯的问题很少,只需一个就足够。
店员话音未落,陈甯就掏出信用卡,晕晕乎乎地交了钱,他想,大概会是黄昏或午后,他要选酒憨情热、相依相偎的好时机,取出这块表,再鼓起勇气问一句,小传,我爱你,你也爱我吗?
余光里,辜子传的手腕微微地晃,琐碎的声音在耳畔徘徊,是刀刃碰撞磁盘,还有纤维被割断的闷响。
这块表真的很衬他,消化掉那点过分的凌厉与年轻气盛,辜子传带江诗丹顿,真的能带出那股沉稳的大师气派。
遗憾的确有,但其实这样就很好了。
不过是他甘愿。
用饭到最后,是一份两人共食的甜点。巧克力蛋糕做成心形,旁边是嫩红的草莓,服务生拿出一大桶冰激凌,为他们挖出很大一勺,放到蛋糕上。
“请问您今晚的用餐体验怎么样?”高大的服务生为陈甯斟满气泡水,英文口音浓重,却依旧好听。
“非常好,谢谢您。”陈甯点点头,目送服务生离开。
话毕,辜子传已经将勺子递了上来,“不是想吃巧克力?”
陈甯却摇摇头,笑着说:“我都多少年不吃甜的了,你吃吧。”
辜子传有些固执:“不就是为了上镜好看?破戒一次,也没什么吧。”
“有一就有二。”陈甯说完,把盘子朝辜子传推了推,“你吃吧。”
仿佛光是看一眼就会将肉长到身上似的,陈甯说完就缩回了手,侧过身,看窗外的柏林街景去了。
辜子传似是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终是未发一言。他也没有去吃这道甜点,香草冰激凌化成了水,巧克力蛋糕泡在其中,像一座岌岌将沉的孤岛。
结账时,服务生贴心地没有询问有关甜点的问题,辜子传给了很大一笔小费,刷过卡,就要拿起手机联系司机过来接驾。陈甯一直看着窗外,这时候却转回身,对着辜子传说:“我看来路也没有很远,要不然我们走回去吧,也消消食?”
辜子传想了想,关上手机,“行。”
入了夜,虽不及北京,也还是冷的。陈甯没有带手套,没走两步手指就冻得冰凉,辜子传走在他身侧,手揣在口袋里,一边走一边看街边的橱窗。
走了一段,他们来到施普雷河畔。夜晚的河边路人很少,陈甯却径直走到岸边,胳膊架上栏杆,头发被夜风吹起来,露出一截雪白的后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