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琳不知何时哭晕了过去,倚在自己王兄的臂膀下,脸上挂着泪痕。忽然,梦魇中城门轰塌的声音把她惊醒,顿了顿,带着满脸的惊愕与恐惧,陆琳还是忍不住缓缓回头,睁大了眼睛,看向她最不想看到的一幕。皇城被洪水淹没了,在内宫里的众人反应过来之前,陆渊佩上平日里练剑用的那把银色长剑,骑着马,赶在他们之前来到了十三阶处。然而他刚行至十一阶处,远远便看到了被将士们带领着朝十二阶处转移的难民方阵,秩序井然。心底的大石头稍稍落下,陆渊策马绕过他们的队伍继续往下行去。越往下走,洪水拍打宫墙的声音就越清晰。洪水涨的很快,在他赶到时,十三阶的外围已经被洪水淹没了。站在十二阶处的宫墙上,陆渊深吸口气,望着变成汪洋的国家,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在他转身离开之际,忽然,余光瞥到了一艘晃晃悠悠飘在水面上的破船,他的心头跳出一个声音,希望才刚刚燃起,那艘破船就打了个旋儿,以肉眼可以观察到的速度快速旋转下沉。这时他的身后,一人缓缓走来,军靴踩在城墙上,发出一声声闷响,敲打着陆渊的心神。那人一身黑色军服,身姿挺拔健壮,个头很高眼神锐利,是那些先王心腹中的头领,也是那些王公大臣们最忌惮的人。只听他低声说了一句,像是自言自语:“没有船可以长久漂浮在水面。”陆渊转过身看他,目光漆黑深邃,毫不掩饰的盯着他脖子上缠绕着的白色纱布。那将领无视他的目光,与他擦肩而过继续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正是这个道理。”“将军之意,我大概有些明白了。”水已覆舟一次,那就还会有第二次,但既然已明白了这个道理,那就把之后的扼杀在摇篮里。陆渊朝他微微颔首,转身离去。然而事情并非真如他们想的那么顺利。因飞快上涨的水面,两天后,难民们已经退至八阶处,越往上去,能够给他们活动避雨的空间的就越小。恐惧与不安,渐渐占据了活着的所有人的内心。可能是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没人救得了他们,一些人开始放肆起来,几乎每晚都会有令人胆寒的事情发生。但人人自顾不暇,即便是看到了听到了,也会装作不知道没看见,甚至第二天夜里,他们也成为了其中一员。水面上涨的飞快,当难民们退至第五阶时,当时被陆渊带回的近万人,已经少了一半。犯罪的人还在增多,人人有恃无恐,横竖都是死,不如死前放肆一把。陆渊每晚都会与那些心腹巡逻,但那些犯人有了经验,往往等他们听风赶到,一切都晚了。而天亮之后,黑夜里的狼就变成了一只只温驯的白兔,装着受惊的样子在他们盘问的时候直打哆嗦。没有一点办法。终于,在一天夜里,难民们作恶的双手伸进向内阶。多名宫人被侮辱后扒光了衣服吊在墙头,一名高品文官的妻子被人奸杀在御花园中,口鼻流血,眼睛向外凹出,嘴巴张的很大,死状凄惨,死不瞑目。然而和以前一样,抓不到犯人,没有一点办法,他不可能把那些难民都抓起来吊打一顿。陆渊的精神越来越不好,他站在四阶处的城墙上,看着下面温顺的一只只白兔,声音嘶哑忍耐着道:“将军,何为大义?”为了大义,他放那些难民进城,带他们进宫躲避水患。虽是一时安宁,但也比那些动乱下无辜死去的百姓要好太多。然而将军看了他一眼,只说了一句:“人性本恶,即便你当初没有打开城门,这一切也不会因此有所改变。”作者有话要说:框框真的很多啊,晋江真敏感☆、天将晴“是啊,人性本恶。”他已经不知道自己的做法是对是错,但只要日后想起不会后悔,无论对错,他都要继续下去。陆渊抬起头迎着雨点看向天空,轻叹一声:“天……就要黑了。”今晚,又有谁惨遭毒手?洪水还在上涨,却不再波涛汹涌,更让人出乎意料的是,洪水渐渐平息后,就连天空都放晴了,雨水褪去,一轮弯刀般的冷月躲在乌云背后,俯视大地、如冷眼旁观。下了近两个月的暴雨忽然停了,这让听惯了雨声的幸存者们震惊之中很是稀奇,纷纷走出避雨的居所,仰望天空。时间仿佛一下子回到一年前那些和平安宁的日子,只不过,人人面色凝重,没有因这时的平静而放松警惕。谁也不知道,今晚的安宁背后是狂风暴雨前的宁静,还是真正的安定。望着那一轮弯月,陆渊怎么看都觉得恐怖,月亮散发着清冷的月光,弯弯的一牙,像一把弯刀刺在夜空。正当他看得出神,一个微弱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王兄……王兄……”声音很小,却无比清晰的顺着他的血液流入心脏,有那么一刻,陆渊忘记呼吸。他下意识的张望四周,却除了黑暗与静止了一般的树木外什么也没看到。也是这时,一声更有力的呼喊声传来,带着恐惧与绝望:“王兄,救我。”短短四个字,让陆渊多日来绷紧维持的理智彻底断线。他几乎是刚反应过来就按住了剑柄,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飞奔过去。在父王母后坠亡之后,陆琳就搬到了他的寝宫旁边,而现在,两人间的距离正因他的靠近而缩短,但陆渊却觉得,这条不过百步的路,比天涯海角还要遥远。陆渊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什么也想不到,唯有拼命奔跑,眼前不断浮现出近日来见过的几具尸体死不瞑目的双眼。他很害怕,害怕他赶过去后看到的也是这样的画面。想着想着,他不禁双眼赤红咬紧牙关,心中一个声音不停的道:不会的,不会的,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的,他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陆渊不再多想,刚一步入陆琳寝宫的花园,就见一个男人站成那里,湿漉漉的地上躺着一个粉色的娇小的身影,一动不动。闪着寒光的长剑不知何时已经出鞘,陆渊压制着心底喷涌而出的杀人□□,大步向前一脚踹翻那人,抱起陆琳狠狠瞪了那人一眼。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这人怕是已经死了万次了。“我我我我我我……”那人吓得说不话来,倒在地上仍不停的颤抖着双手去系裤腰带,然而他越是想系却越系不上,惊恐的眼睛在陆渊和陆琳身上来回打转,像是想要解释。陆渊额头青筋暴起,牙齿咬的吱吱作响,他强忍着想要一剑劈死这人的冲动,朝他道:“我可以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但是……但是这人还是得死,而且必须死在他的剑下。听了他的话,那人觉得事情还有转机,目中恢复了一些生机,连连磕头谢罪。陆渊把陆琳抱了进去,很快他便关上门出来了,站在门口,对那人道:“说吧,如果你真的想免去一死的话,就把你这些天看到的做过的事情,全部一字不落都说出来。不然,你知道我会怎么做。”“是是……”那人连连点头,把自己所看到的所做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没有一点隐瞒。说完,他还偷偷观察了陆渊的脸,这一看,差点没把他吓死。陆渊的表情太可怕了,握着剑柄的手不住颤抖。也不怪他听到之后反应这么大,也是那人无聊,学着别人在宫里闲逛,走到这里迷了路,又憋了尿,便随地小解,没想到,没想到在尿完提裤子的时候被陆琳撞见了,他一时慌张的忘了解释,如此便有了这么一出。“呵呵。”陆渊低低笑了两声,眼神却更可怕了,仿佛要把人扒皮抽筋一般,眸子中的神采渐渐散去,手起剑落,收剑入鞘。陆渊的嘴角扬起,冷冷的道:“别再让我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