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岑素流终于在鄢岁棠的护送下平安返回岑府。
市井里的烟火气再次被夜风吹散,鄢岁棠目送着岑素流在府前对她挥手,她也回以微笑。
今晚又将有雨,所以风吹得很急,几度卷起岑素流的衣袂,遮掩他一步三回头的背影。
鄢岁棠早便让袭玉提前回府,送完岑素流,路上也就只剩她自己。
阴沉沉的天幕昏暗而迫近,鄢岁棠一路哼着军营弟兄们常挂嘴边的小曲,踢踢踏踏往鄢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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鄢府依旧灯火如昼,鄢岁棠刚进府,便听得惊雷一声,滂沱大雨转瞬间倾盆直下。
除了雷电风雨,整座莲城都静悄悄的,鄢岁棠踱回自己卧室,燃起一盏灯,暖融融的灯光照亮了案几上的铜镜。
而铜镜正对着她随意收纳的小柜,鄢岁棠迟疑半晌,遵从本能地打开柜子。
里边东倒西歪地列着许多杂物,鄢岁棠向来不准仆人碰这柜子,所以几乎看不出什么收拾的痕迹。
鄢岁棠把兰旭给的铁盒抽了出来,冰凉的触感刺得她清醒不少,接着,她的手指按住盒盖边缘,“喀嗒”,铁盒应声而开。
与崔奉行的铁盒如出一辙,三叠绢布静静地躺在里面,隐约可以窥见其中字迹。
鄢岁棠将最上的一叠绢布拿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手指轻抖,便把绢布彻底展开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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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被鄢岁棠给卖了呢。”
岑素逢大喇喇坐在桌上,脚踩着白天鄢岁棠坐过的那张座椅,他的双手捧着一整根红烧的蹄髈,正啃得津津有味。
岑素流却连眼神也没给,魂不守舍地就近一坐,看不出在想什么。
一次挑衅不成,岑素逢便再来一次:“怎么心神不宁的?鄢岁棠跟你说什么了,瞧这样子,总不能是她又回心转意向你求亲了吧?”
岑素流:“……”
毕竟是血亲,岑素流不想隐瞒太多:“她说她有心上人了。”
岑素逢仍在大快朵颐:“废话。早告诉你了,她肯定喜欢襄王。我眼瞧着他俩那生死与共的劲儿……”
“不是襄王。”
岑素逢的动作滞了一瞬,但还是很快接招:“噢,柳燃?我就说吧,她果然喜欢病恹恹的那一类。”
“……也不是。”
岑素逢眉头一皱,毫不气馁地一捶桌子:“我知道了!兰子真!”
“不是。”
“恭王!不可能错!她那性格没人能忍,我看也就这几位脾气好些。”
岑素流张了张嘴,试探着暗示:“她也不一定只能喜欢太学府里的吧?”
岑素逢已经陷入沉思,连手里的蹄髈都失了滋味,片刻,他终于醍醐灌顶:“难道是长恨关的战友?我靠,好多弟兄天热的时候都不穿上衣,若是包括了她的心上人,岂不是白白给她占了便宜!”
岑素流:“………”
岑三郎不留情面地转身便走:“我去睡了。”
“还睡?!都睡大半天了,你别吊人胃口啊,她到底喜欢的是——”岑素逢从桌上一跃而下,急匆匆追上来,满是红油的掌印啪地贴近岑素流的袖管。
而岑素流蓦一转身,步履翩跹轻盈,顷刻间远去数尺之远:“别碰我。”
岑素逢抓了个空,后知后觉地大笑起来:“哎呀,你装病秧子装得太像,哥都忘了咱们三郎的轻功天下一绝了。”
“陛下给鄢岁棠放休,却没让你休息。是你又做了什么坏事,被敲打了吧?”
岑素逢眉眼间的笑意愈发浓重:“虽然十几年都在外边,可是三郎对哥哥还是很了解嘛。来来,给哥哥抱抱,也就‘岑素流’这个身份不会全身藏满暗器了。”
岑素流警惕地退后一步,四下仆人早就被岑素逢屏退休息,因此庭院里只有兄弟二人。
“其实也谈不上坏事,只是把一些不利于废太子的证据择了出来。”岑素逢抻了一个懒腰,不无戏谑地看向弟弟,“你也看不惯风向一边倒吧?总不能事事都让女帝得意惯了,不使点绊子,还真当我们岑家个个都是她的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