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到崔家别苑时,月亮都已挂梢。
除却有关崔府的消息,岑素流还带来了伪装用的麻衣外衫。
鄢岁棠没有把岑素流带到别苑,而是在百尺外的林中下马,将缰绳在岑素流的手心绕了几圈。
“我先去探探别苑的防备,若有意外,你尽管纵马往南……”鄢岁棠换上外衫,停了停,抬眼,“其实你会一点骑马,对吧?”
岑素流眨了眨眼,丝毫不见被她拆穿的惊惶,只是轻声道歉:“只要鄢大人还肯见我,但凭鄢大人责罚。”
完全不会骑马的人,也不可能平安无事把马车驾出这么远。
鄢岁棠哭笑不得地摇摇头,没有计较他的谎言:“你就在这里等我。”
岑素流却没点头,而是看着鄢岁棠低头整理装束,笑了笑:“岁棠好像不反感和我一起。”
这话说得突兀,又莫名有些暧昧甜蜜的意思,鄢岁棠听得拧眉,但无端有些不忍心打断他的欢欣。
“这桩案子牵连太广,我只是怕你出事。”
“我明白。我没有自作多情。”
岑素流如此说着,却忽然翻身下马。他的动作还有些踉跄,不够连贯,可见骑术实在不算精湛。
鄢岁棠急忙护住他,但见岑素流倾身过来,专注地拆开她刚刚随手挽上的结。
上上回见面还对穿衣一窍不通的小公子,竟然打出了一个行云流水的漂亮的结,鄢岁棠看了看,不常见,贵族们骑射游猎时为了方便行动才会打这样的结,看来是岑素流特意去学的。
岑素流打好了结,又帮她整理衣领,俄而抬首,笑意晏晏:“好了。”
鄢岁棠重复一遍:“那你便在这里等我。”
“不。”岑素流勾住鄢岁棠的手指,双目忧心忡忡,“请让我离您再近些吧。”
鄢岁棠:“……”
少年的眼眸明澈清亮,满是诚挚的央求。
无、无法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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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齐走至深林边际,崔府别苑坐落在西边的郊野,四下虽也有些前朝世家的别苑旧址,但经大永抄家封锁,大多充公,真正有人居住使用的只剩崔家。
枝叶高低层叠,鸟啼婉转清越,鄢岁棠眯着眼睛眺望一会儿,也从枝叶间看见了稀落的黑色甲胄。
崔家别苑果然设有防备,幸好岑素流答应就在这里等候,否则带着一个没有武功根底的普通人,她也未必能在这里畅通无阻。
岑素流显然知道这点,主动退到了鄢岁棠的身后。鄢岁棠赞许地看他一眼,却不经意和他的眼睛再一次撞个正着。
“……咳,那我先去咯?”鄢岁棠心虚地避开眼神,但见岑素流又从怀里摸出一条丝巾,仔细地替她挡住下半张脸,打上结实的结,鄢岁棠不禁打趣,“你倒经验丰富。”
岑素流双手微颤,似羞似愧地低下头:“我只会这些旁门左道,让鄢大人见笑了。”
鄢岁棠挑挑眉梢,抬手在他发顶按了按,细软的发丝被她撩乱了些,但岑素流的神情依旧十足乖巧:“鄢大人?”
“很实用。”鄢岁棠说,再度揉了揉他的脑袋,声色都不自觉软下,“……等我,乖。”
话音未落,两人都不自觉怔住。
鄢岁棠急忙转过身子,欲盖弥彰地扯一扯脸上的丝巾,一股清冷的梅香沁入心脾,让她不禁走神片刻。
岑素流,真的很香。
但也很快找回了状态,鄢岁棠碾碾足底,匕首从鞘中弹出半寸冷光。下一刻,岑素流便眼见她一身灰扑扑的麻衣,却如疾豹一般居高临下地扑杀而去。
借着夜色的遮掩,鄢岁棠的身法极轻极快,与江湖人的诡谲缥缈不同,她是极致的迅捷与从容。
不过几次呼吸的功夫,鄢岁棠已经从林间逼至崔宅门院,身穿黑甲的守卫们甚至还不曾发现异客,就只剩三两声“嗤”的破肉声,和紧随其后盔甲坠地的重响。
就在鄢岁棠杀入敌阵的瞬间,岑素流含羞带怯的神情陡然一卸。
他的目光动也不动,执着地追随鄢岁棠的背影,手指则无意识地敲叩着一把贴身藏在背后的短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