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这一天的会面给了岑素逢面子,鄢岁棠心里很不痛快。
连带着翌日下朝,百官退出金銮殿时,有文官不慎踩了她的衣摆,都被鄢岁棠瞪着眼睛狠狠剜了一下。
对方却不和他人一样退却:“鄢大人何意?”
跟人打了照面,鄢岁棠认出对方,难得尴尬片刻,清了清嗓:“原来是兰老师。”
是老熟人啊。
……想来也不剩几个老熟人了。
女帝上任后手段激进,满朝文武换了大半,世家老头子们大多见势不对立即撤退,换上的都是各家较为年轻的后辈。
尤其是家大业大的莲城五大家,有儿子的几乎都顶上,没儿子的,如鄢家也有了鄢岁棠这么个女儿。
——只除了兰家。
鄢岁棠其实也说不清对这位兰大人是什么情绪。
兰大人曾是他们太学府的太师,那时兰旭主文、岑则晖主武,太学府里大家闹不过岑则晖,就经常从岑则晖那儿学些军营里折腾人的法子用来打趣兰旭。
兰大人性格迂腐,生起气来小胡子一颤一颤,但又不便惩处皇后嫡出的梅琮梅妩,故而次次都拿鄢岁棠和柳燃这两个伴读开刀。
可兰大人的文治修养又确实是好,鄢岁棠每次听他授课,都觉得醍醐灌顶,对兰老头很难不又敬又恨、又爱又怕。
而且谁能料到,曾经势如中天的兰家,秉公刚直的兰大人,竟然到了乞骸骨的年纪还主动请缨,从颐养天年的太师之职退居尚书右仆射。
无他,只因为兰家站错了队,备受梅妩打压。
所以落得长子入宫、幼子游道,旁系又多不成器,兰旭自然不敢退。
“……还识得老头子,鄢大人真是慧眼。”兰旭哼出一声,又上下打量她一遍,胡须抖了抖,道,“黑了。”
鄢岁棠失笑:“黑有黑的好,先帝从前还说我太白,现今是不是顺眼些了?”
听她说起先帝,兰旭的眼中掠过一丝惆怅,接着便举步往白玉陛下走:“难为鄢大人还记得先帝的话。”
鄢岁棠愣了愣,又听他说:“可惜,却忘了最要紧的。”
步履之间,兰旭已经不留情面地捧着玉笏,自她身边轻擦而过,很快穿进人群之中。
他着紫袍的背影似与记忆中挺拔清秀的太师相叠,面容严肃地打过她的手板,下一句却在表扬鄢岁棠的作业完成最好。
鄢岁棠无意识地拢了拢空荡荡的手掌,却听身边一串急促的碎步,一名宦官向她一礼,满脸堆笑:“鄢大人,您没走可正好。陛下召您去御书房议事呢。”
“现在?”鄢岁棠看了眼日头,估计是公事的多,“烦请公公带路。”
宦官忙不迭应声,眼珠却滴溜溜转了一圈,一边领路,一边道:“鄢大人,陛下还传召了一位岑家的公子。”
鄢岁棠挑了挑眉,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反问:“那你不如再多告诉我一句,陛下的折子里有没有弹劾本官的?”
难怪梅琮生前最不放心梅妩,这妮子,连身边的宦官也能挑中这等短视不忠的走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