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遇上了熟人,花九终于有了动作,他站了起来,端着酒杯,张着嘴,喃喃似乎想要叫住溯芜,见到溯芜偏头向他看来,双眼一亮,终于下定决心张口呼唤,却发现溯芜只淡淡的一瞟,便自顾自地离开了。花酒眸色一暗,指尖发力,发白的指尖竟然生生地将那羊脂玉酒杯捏碎。
众人惊诧,连一直向着洛衍要钱的姜焦也不闹了,便那般伸着手,转回头,直愣愣地盯着这个出了名的元都面瘫脸。
姜焦傻傻地问:“怎么,花兄,你认识刚走过去的两人?”花九这才冷冷瞥了他一眼,自然是一言不发,继续坐下,喝他的酒。只是终于于几日前渐渐平静下来的内心,见到了那人,生生地泛起了波澜。
姜焦似乎早已习惯,当即撇撇嘴,也不生气,嬉皮笑脸地继续说道:“要不咱哥俩把他们请来?我还得好好犒劳人家送我的50两白花花的银子呢!”
洛衍瞧见花九的脸不是一般的黑和僵硬,怕也不想再起什么事端,按下姜焦便欲起的身子,教训道:“掉进钱罐子里去了,该你的一分都不会少。现在,吃你的饭,喝你的酒。”
这时,偏就听见隔壁的声音,清冽澈透,仿佛凉进心里,消除掉浑身的乏意和倦怠。
“甘草冰雪凉水、靴店炊羊,鹅鸭排蒸荔枝腰子,烧臆子,莲花鸭签、酒炙肚胘,入炉羊头签、鸡签、盘兔、麻饮细粉、素签沙糖、冰雪冷元子、水晶皂儿、生淹水木瓜、药不瓜、鸭子羹、荔枝膏、广芥瓜儿、月盘兔、旋炙猪皮肉、野鸭肉、滴酥水晶鲙、煎夹子……呃……有什么问题?”溯芜本着人道主义观察到身旁站着的这位老伯愈来愈黑的脸色,仁义地问道。
朱老伯斟酌了片刻,决定劝谏道:“这位公子,您可能不太了解本店的作风,本店一向主张不铺张,不浪费的原则,希望每位顾客能够点自己力所能及的菜消费,这样既环保又利于健康。”
溯芜捏着下巴,回顾之前点的那些菜,沉吟:“这么些菜,呃……不觉得浪费啊……我们两个人呢!”说罢转头询问身旁一直看着菜单,指导他点哪个菜的叶煜。
叶煜很是认真地点头回应,脆生生地回答:“生炒肺、炒蛤蜊、炒蟹、旋煎羊、白肠、鲊脯、冻鱼头,这些,我们还没有点呢!”
朱老伯瞠目结舌,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了。
溯芜也不愿为难这位老人家:“您放心,刚刚解开对子只是希望有个位子能坐下吃饭,这么些菜,我们会照付银子的。”
朱老伯连连摆手,躬身歉意地道:“花满楼一向是说到做到的,公子即便是点下所有的菜,我们也不会让您买单的。老奴这就吩咐厨子去做,请您稍等片刻。”说罢,朱老伯便手执着菜单,下了楼,顺便擦了擦脸上的冷汗。
溯芜和叶煜面面相觑,“好像是有点多?”溯芜不确定地问道。
“可是我们已经三天没有吃饭了啊……”叶煜哀怨地趴在了桌上。
“噗嗤……”姜焦一个没忍住,笑漏了嘴,努力掩饰唇边可耻的米粒,袖子抹干喷出的酒水痕迹,东倒西歪地靠在洛衍身上。笑抽了风……
此席一桌的书生也是面色红润,眼角弯弯,忍俊不禁,心生愉悦,暗想隔壁的二人当真是一对奇人。
“不行,我实在忍不住了,这等有意思的人一定得结识一下。”说罢,姜焦也不顾洛衍的阻拦,花九愈来愈黑的面瘫脸,哗啦一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蹿出了此间,转向屏风之隔的那处。
却见一身狼狈的姜焦一脸热情地迎向正小啜酒杯,等待佳肴的溯芜和叶煜二人。若是掷块手帕于姜焦的手上,在往他的俊脸上涂两团艳丽的腮红,绝对称得上能说会道,热情万分更兼有半老徐娘风韵的老鸨子。
姜焦不请自来,却不尴尬,眉开眼笑地坐上前,凑近溯芜和叶煜:“小兄弟,认识你们真是人生一大幸事啊……兄台我自倒一杯,先干为敬。”姜焦自来熟地翻起杯口朝下的干净酒杯,从桌上取出一瓶不眼熟的佳酿,倒满了一杯,三下五除二的便干的一干二净。已经有些醉意的姜焦暗自回味这一杯酒,当真是人间哪的几回品,如此的醇馥幽郁、清香醉人,想着这花满楼酒的境界提高不少啊,下次得好好专门点着好好品一品。
他醉眼朦胧地给溯芜展示他的胜利成果,醉醺醺地开口:“兄台我姓姜名焦,元城人士,家父任职司部较隶一职,吾当准备今年之春试,实为一名秀才。兄弟若以后有事,即可来找我,力所能及之事定当为弟办的妥妥的。”
“啊哈……哈……”姜焦说完却见溯芜一脸哀怨愤怒地盯着自己,恍然间觉得此等少年本是面如美玉,天赐神颜,却怎么有着些微的秀美女气?姜焦使劲晃了晃脑袋,却见那如花美眷含笑注视着自己,心弦一颤,差点要揽入怀中,终究还是抵不住浓浓倦意,一个重跄,趴倒了桌上。
隔着屏风暗自注意此间动静的众人本欲看其笑话的,却不料这姜焦真有结识之意,自顾自地便把家世给抖落了出来,还带着一股江湖气息,吓着了屏风外的奇人怎么办。
此间的书生自啜着小酒,专注着听着屏风外姜焦的自言自语,自导自演,自娱自乐……等等,怎么传来一阵巨响,便没声了?众书生纷纷面面相觑,不知其所以然。
最急的当属洛衍了,两家关系如此之好,他与姜焦也是情投意合的兄弟,自是不希望他出事,当即匆匆起身,绕过屏风,看向那一桌。
却见那个明明朱唇貌美,丹凤勾魂,却偏偏露出潇洒随性,闲淡平适气度的少年,正满眼熊熊烈火地盯着自己的兄弟——姜焦。
正是溯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