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母女一走,尤氏眼看不好,干脆托词身子疲乏退下了。邢夫人添油加醋一番,被贾母剜了一眼后心下也觉没趣,随即也离了花厅。
探春身上还有庶务在,没一会子也领着惜春去后头了。内中除了丫鬟,便只剩下贾母与黛玉两个。
这没了旁人,贾母顿时苦着脸道:“先前也是太宠着宝玉了,如今这性子只怕再难扭转。他心思或许是好的,偏总办错事,办了错事儿又不会自己转圜回来。”说话间拍着黛玉的手道:“这回怕是又连累玉儿了。”
黛玉心下腹诽不已,她心思不宽,容下了李惟俭,便再也容不下旁人?早两年便待宝玉只当做是寻常表兄妹。
父母都去了,林家那些远亲又指望不上,黛玉便将荣国府当做了娘家。可娘家非但不曾成为助力,如今反倒成了拖累。错非有老太太与几个姊妹在,黛玉真就不想再来了。
贾母当着面道恼,她心下再恼又能如何说?因是抿了抿嘴只道:“也是舅舅、舅母不在身边儿,宝二哥断了管束。”
贾母苦闷着道:“你舅舅也不是个省心的,有心管束宝玉,偏生每次打过了又不好好教他道理。单只是狠命打一顿又有什么用?”
这话却不是黛玉能接的了,她便乖巧陪在贾母身边儿,腾出一只手来为贾母顺气。
贾母唠唠叨叨说过半晌,终究兜转回来,问及黛玉这几日情形。
黛玉面上总算又露出了笑容,颔首道:“外祖母放心,都好呢。”
贾母思量着道:“俭哥儿……那几房姬妾没闹腾吧?”
黛玉摇了摇头,笑道:“都好。”说着一个个点算过去道:“宝琴年岁还小,瞧着跟我妹妹一般;晴雯脾气不好,却没坏心思;香菱闲云野鹤的性子,如今虽开朗了,却极少参与事儿;红玉打理上下极得体;琇莹性子娇憨,也是个好的。”
贾母听罢便问:“那傅秋芳呢?”
黛玉思量着道:“傅姨娘如今坐月子呢,前后也没见过几回。不过瞧着是个心里有数的,料想也不会胡乱折腾。”
贾母便忧心忡忡道:“亏得她生了个女儿,若真个儿生了长子,伱往后只怕有的愁呢。”
黛玉便道:“我没过门儿之前四哥就交代过了,说是家中产业各房姬妾都有分润,不过这爵位却是留给嫡子的。”
贾母连连颔首道:“俭哥儿心里是个有数的,寻常人也哄不了他,这倒是省了不少是非。”
大户人家里鸡飞狗跳,姬妾彼此算计,大多都是因着男人心思不正。贾母活了这么大岁数,那宠妾灭妻之类的恶事不知听过、见过多少。若家里的男主子是个眼明心亮的,姬妾作妖便下狠手整治了,又哪里会有那般多是是非非?
顿了顿,贾母又道:“我怎么听说,俭哥儿外头还有个外室?”
黛玉便低声道:“说来也是四哥遭了算计……这内中情形不好与外祖母说。不过四哥说了,那女子脾气差,又是个无法无天的性子,不好接进家里。”
贾母这才略略放心,转头瞧着黛玉又欲言又止,好半晌才道:“玉儿如今年岁还小,这房事还须得等几年……我看紫鹃、雪雁年岁够了,实在不行让她们两个先伺候着俭哥儿也行。”
黛玉顿时俏脸儿晕红,心下暗忖,虽不曾真个儿行那鱼水之欢,可每回总要折腾上小一个时辰方才罢休……且四哥愈发坏了,也不知从何处学的手段,不弄得她失魂落魄几回便不罢休。
勉强收摄心思,黛玉开口不禁又低了几分声音,嗫嚅道:“外孙女儿与四哥说过了呢,只是四哥一直不肯。”
贾母蹙眉道:“这是什么道理?论颜色,雪雁、紫鹃不比红玉差多少啊?”
黛玉却不好回话,心下暗想,四哥是个长情的,那几房姬妾也并非是单纯因着颜色出众。单说琇莹,论及颜色也只是寻常,却极得四哥宠溺呢。
贾母胡乱思忖了半晌,试探着道:“要不……我把琥珀送你身边儿?”
黛玉顿时哭笑不得,连连摇头。这等羞人的话题,她可不想再往下说了,便思量着告一状。
正待此时,大丫鬟鸳鸯匆匆入内,屈身一福道:“老太太,二爷下帖子回来了。”
“哦?让琏儿进来!”
话音落下,鸳鸯只回头略略颔首,贾琏便大步流星入得内中。拱手作礼,不待寒暄,贾母便问道:“那书坊如何说的?”
贾琏苦笑道:“隆儿说王府的管事儿接了帖子,却什么都没说。”
“这……”贾母气恼不已,咬牙道:“总是忠顺王府不占理,了不起老婆子进宫寻了娘娘求告去。这事儿闹到圣人面前,总要跟咱们一个说法!”
贾琏却道:“只怕这官司有的打呢……那管事儿的说了,那诗词册子是书坊花钱收的,与咱们家并无干系。各个诗词落款也不曾用姊妹们真名,用的都是雅号。”
贾母顿时没了主意。若用了真名也就罢了,闹大了总是忠顺王府没理。偏偏用的是雅号……好比邢岫烟的雅号寺中客,总不能提及寺中客便一口咬定是邢岫烟吧?
且如今大姑娘元春在宫中情形不好,贾母不到万不得已,实在不想劳动元春。思量须臾,贾母不禁转头看向黛玉:“玉儿,这事儿你瞧——”
事关自己清誉,黛玉心下懊恼不已,却知这会子撇不开。因是干脆道:“外祖母莫急,那付梓总要一些时日,又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流传开的。等四哥今儿散衙回来,我与四哥说说,看看有没有旁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