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无妍一身素纱,手里把着酒盏端坐在酒桌边上,手肘压着华丽的剑鞘,和一个男人对视。
暴雨骤晴,两人的神色看起来都十分的舒歉。对面的那个男人轻笑声慢慢的荡漾出去,爽澈心骨,一双眼睛直溜溜的看着姬无妍。
“文广先生,你既出儒家,当识礼雅否?”姬无妍轻饮了口酒,咯咯的笑问起。
吴文广弯身,拢了拢大袖,用手撑着下巴沉思了片刻:“无妍,当年一别,却不想可以在这里遇到你。”
“哈哈。。。”
姬无妍发出银铃一样的笑,长眉一挑,“文广怕是没被我打怕?时隔多年,你还敢用这样的眼光看我。”
“呵呵。”吴文广大笑起,他看了眼隐隐被姬无妍压住的剑鞘,眉宇间掠过一丝惆怅。那是魏国姬家的“雁杀”之势,骤然的爆发只需手肘间的微弱变化。当年魏国的姬家在国中“雇佣武士”商会联盟里颇有名气,只是在十四年前,姬家一族之人却是消弭于魏国,没有多少人知道他们去哪里了,“一别经年,无研还是没有一点的变化。”
吴文广没有去问姬无妍当年之事,两人再次相逢,若对方不讲,则说明对方有难言之语或是他们二人的友谊值不起这个秘密。
“是吗?”姬无研随即一愣,而后转开话题,“文广师出儒家,乃不世出的人才,此行定有一番作为。”
吴文广开始低下头,他看着桌几上的酒杯晃了晃头。姬无研的话隐然中已透漏对方来这邯郸有些时日了,儒家一行人受赏还是上个月的事情。
他正欲开口,从酒楼的门口走入一位神色冰冷的年轻人,对方一手拿着把银白色的大刀,随意的坐在两人的中间。
长平战役的项一鸣,两人都是认出了对方的身份。一天前,被压下去关于“狂格士”的消息在邯郸城中肆意传开,而眼前的这位也在伤势逐渐痊愈的时刻听到了关于自己的传言。
狂格之士,羽族天翼者中的王族血脉。
“店家拿酒来!”项一鸣重重将“隐忍霸刀”搁在桌上,冲着柜台边上的店家大吼了声。
店里的人淡淡扫了项一鸣一眼,大部人都是认出了他的身份,自是不愿去触霉头。
“奥列格。青铉。。。。”项一鸣摊开自己的手看着掌心的纹路,忽然间苦笑了声。幼时的猜想似乎已经被惨白的事实验证,他体内流着奥列格羽族的血,还是位令人惧怕的狂格士。
中州上羽族的奥列格姓氏曾显赫一时,四百年前羽族的狂格射手以劲弩在大端王朝覆灭初杀出了一条血路,令大端王朝的血脉在群雄的虎视下保得一丝,没有人知道帝王之家为此交易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酒被店家怀着胆怯敬畏的心情端了上来,项一鸣仰头狠狠的灌了自己一口。他记得被秦、魏、鲁、楚四国吞并的周国,在茫茫的大雪之上,自己的父亲将他捆绑在马上,载着他踏上属于周国的战争之路。
吴文广和姬无妍二人各自喝着自己的小酒,目光若有若无的在项一鸣身上扫过,并不说话。
“两位看够了没有?”项一鸣端坐,搁下酒坛子没去看两人,直接开口。
“项将军好嗅觉。”吴文广摇着头笑了笑,从战场死人堆中爬出的人,在嗅觉之上敏锐的让他害怕,“项将军有心事,酒是填不满缺了口子的胸腔的。”
项一鸣没有回答,他在姬无研的剑鞘上扫过,目光一滞。他看得出对方的姿势隐藏着杀机,这绝不是一个简单的剑客。
“你们二人认识。”项一鸣说。
“噢,不知为何项将军这样说?”吴文广说完,他朝着店家吆呼了句,“店家,为这位项将军来一斤牛肉,半斤白鸡肉。”
酒坛子被放下,项一鸣看向对方。吴文广自饮着小酒,悠悠开口,“算是我请的,项将军还没回答小人问题呢?”
“你们两人的位置是相对的,目光也有交集。”项一鸣淡淡回答,“肉太少了。”
“呵呵,原来就这般简单。”吴文广拿起筷子,捻起一块肉吃了起来,“项将军,这已经不少了,你看重的是酒不是肉,这对于你来说已经很多了。”
在吴文广说完,三人间又是陷入了沉默。店家将弄好的肉食用银盘子盛着端了上来,这是他刻意安排的,项一鸣在大虞的名头极为显赫。
“有劳。”
项一鸣对着店家点了点头,言简意赅,当他伸出筷子夹住一块牛肉的时候,姬无妍忽地问起,“听说项将军在楚鲁战役中用了战门的圜然大阵,不知项将军师出何人?”
这句平缓的话直接让项一鸣双眼一眯,他将筷子放下,右手顺势将刀鞘中刀拔出,一线银光掠过。
“铛!”
清脆的撞击声紧接着传出,姬无妍已然拔出了利刃,在倏忽间挡住朝她而来的快刀。她左手一抬,剑锋斜切推向前方,朝着项一鸣握着刀柄的手划挑而去。
“很好的一招。”项一鸣身体朝后倒,顺势抽回手,站了起来,长眉一挑,“你是什么人?怎么知道圜然大阵?”
“战门第三期学生--姬无妍。”姬无妍平静的回答,“你呢?战门第几期的学生?”
两人的行径落在吴文广的眼中,他目光掠过一抹讶然。他倒是没有想到当年魏国的姬家居然出了位战门的人,想来当年姬家一夜之间消失在魏国,与此事有所关联。
可现在令他好奇的是姬无研为何选择此时暴露自己的身份,半月以前的大虞之事,对方都是知道,显然一开始姬无妍是抱着观望状态的。而如今面对着项一鸣这位狂格士,她却是选择了用另外一种方式“毛遂自荐”,这里面到底隐含着怎样的信息。
“恐怕要姑娘失望了,我并非战门之人。”项一鸣收敛住自己的惊讶,再次坐下,胸口仿佛有股激流,让他渴望着厮杀。
他体内的血液在刚才动手的一瞬沸腾了,如医家华雀所言一样,血崩开始后很难再得到有效的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