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过去07她的尸体暴露在强烈阳光下,其实早就冰冷,只有那露出的脚趾上的前几天刚刚涂上去的红色甲油,还有一丝微弱的生机。阿南走到她的尸体旁,他伸出手,把她露出的那截肩带塞进了她的衣服里的同时,用颤抖的手替她抹上了眼睛。他无声的呜咽着,我走过去,跪在尸体的旁边,这才看到她手中的小笼包。她没有骗我,她真的是去买小笼包了,可是,她为什么会死呢?是谁把她骗到这荒郊野外,再向她下了毒手呢?我爬向她的头部,把头埋进她的头发里使劲嗅了嗅,是香的,真的是。我放声大哭。阿南拼命地拖我起来,我再度扑向她,抱着她不愿意放手。我想起她对我的最后的微笑,我真该从梦里挣扎出来,喊她一声&ldo;妈妈&rdo;,不是吗?现在,她是永远不会听到了。我该如何是好?关于她的死,是一个永远的谜,之后我听说过很多的版本,情杀,仇杀,甚至自杀。但我对任何一个都不相信且都不感兴趣。我只是永远无法忘记那一天的她,那张既不安详也不体面的死去的脸颊,是那样的寒酸而丑陋,就好比,她走过的路,和她的人生。她就是这样卑贱地,无声无息地,莫名其妙地死去了。她做为一个母亲,出入我的生命,不过短短一瞬,但我知道,我一辈子都不会忘掉她,也不可能忘掉。而我注定是那个没爸没孩子,唱着永不休止的离歌,在这个世界孤苦无依地飘荡。处理完她的丧事,阿南送我回老家。跟随我们一起回家的,还有我爸爸的遗像。阿南把它装在一个纸盒子里,很慎重地提着。另一只手,则提满了他给奶奶带的礼物。我总觉得让他这样提着爸爸的遗像不太好,可是究竟哪里不好,我也说不上来。我们上了车,阿南问我:&ldo;马卓,你想奶奶吗?&rdo;我不说话,只是盯着汽车车窗上的玻璃看,雨丝像一颗颗泪珠一样从我心底里滑过。我又一次的茫然,我不知道究竟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想念,什么是讨厌。车子开得比我想像中快出许多,我们很快就到达了雅安的长途汽车站。出站来,发现这里飘着一如既往的小雨。整个城市在一如既往的小雨里,变得无比潮湿和朦胧。我又回来了。就像一切都没有发生。但是我知道,一切都已经发生了,无论我如何努力,都无法回到从前。出租车停在家门口,我和阿南下了车,一步三捱地走到家门口,我却不敢上前。阿南两手都提着东西,只能朝我努努嘴说:&ldo;是在前面吗?&rdo;我鼓足勇气,伸开手推开那个红色的大门,却没看到总是坐在堂屋门口剥豆角的奶奶。&ldo;谁呀!&rdo;是小叔的声音,他手拿着一个空碗出现在堂屋门口,看到我,不可置信地说:&ldo;马卓?&rdo;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阿南在我身边抵住了我,他把爸爸的照片递到我手里面,再将礼物放到院子里的地上,笑着对小叔说:&ldo;我把马卓送回来给你们。&rdo;&ldo;林果果真的死了?&rdo;小叔说,&ldo;钱呢?&rdo;阿南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厚厚的布口袋,递到小叔手里,那里面是她留下来的所有的钱:两万七千元的现金。她的房子是租的,租期没到,但款没能退回来一分。小叔一把夺过钱,埋头数了起来。阿南带着我在堂屋里坐下。我又回到了这个处处阴暗潮湿的家里,很奇怪的,我却对屋里经年不散的霉味感到贪恋。我不停的深呼吸,我终于发现我还是想念这个地方的,就像想念幼儿园里那座唯一锈迹斑斑的秋千。我忽然想起奶奶,怎么不见她?我起身跳进她的屋里,发现她躺在c黄上,我走上高高的踏板,用手去摸c黄,没想到c黄却是热的。奶奶缓缓地把脑袋转过来。我吓了一跳,手下意识地缩回来。她的脸黄的像甜瓜皮的颜色,那么薄,却散发不出一丝光泽。她仍旧戴着她一辈子都不肯摘下来的银耳环,上面一直似乎沾满了泥似的发黑,如今那黑色更加沉重。她的眼珠上像蒙上了一层白纱似的,她睁着眼看了我好久,才动了动嘴唇,气若游丝地对我说:&ldo;马卓,帮奶奶……赶赶苍蝇,奶奶抬不动手。&rdo;她的声音,很奇怪,像是从嗓子里非常费劲才挤出来。然后轻轻地就挥发在空气里,再也找不到一点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