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晋帝怀疑军中有褚琰的人,便顺势扶持,他仗着自己“昏庸无能”,恰好不必听大臣上谏言,随时可以在朝堂大事上“胡闹”,也正因此,褚琰的人才会那么快晋升。
这样做理由很简单,一来,是想跟褚琰这边搭上线,故而给褚琰一个提示,二来,是想靠这个不属于任何派的外人来领一支军,从而牵制住丞相的军。
果然褚琰便将邢亦派了回来,恰好南晋帝想做一件事——他想从那处处是眼线、没有哪里能让人安心的囚笼般的皇宫中脱身。
“那些各地所谓闹事的流民是你的人吧。”
南晋帝用上自嘲地口吻:“朕继位两年,总不能真的连点自己的人都没有。”
闹事的流民除了是给褚琰提供趁乱行事的机会以外,还是挑起丞相和淮北王矛盾的第一步。
丞相认为是淮北王搞的鬼,假如丞相选择去平息民乱,那他的兵力会被分散,届时再挑拨淮北王趁虚而入,就能轻易激起两方矛盾,假如丞相选择不去理会,那么这些地方也迟早守不住,北齐长驱直入后,丞相只有撤兵保住金陵、而淮北王只能靠着淮北,二者这时候是否对立也无所谓了。
丞相选择了后者,而这个时候南晋帝散步在外的眼线又告诉他安王入了淮北,南晋帝很快便想到褚琰是盯上了淮北的粮仓,想用粮仓来激化王、相二人的矛盾。
于是他又派人给褚琰传信,让北齐边境发兵,好在金陵局势彻底爆发之前脱身。
褚琰问:“您是怎么保证自己能御驾亲征的?总不能是您提出来的吧?”
一向不管政事的皇帝要是突然主动提出御驾亲征了,傻子都能看出有鬼,到时候就更不可能离京了。
南晋帝道:“邢亦有个妹妹,是淮北王身边的宠姬,亦算是半个谋士。”
褚琰奇道:“哥哥是你的人,妹妹给淮北王做谋士?”
“我这小皇叔并不知情。邢家机关世家,本是历代替皇族卖命,可惜于我父皇时期被丞相发罪,全家男子流放,女子入娼籍,小皇叔看中邢家的手艺,便把邢姬赎了回去。”南晋帝有些怀念地道,“小皇叔不受宠,年轻时少有在宫里的时候,自然也不知道我儿时是靠着邢亦邢姬兄妹俩接济,才能好好地活过来。”
南晋帝本出身低贱,于冷宫中生下来,也顺理成章在那方寸之地长大,后来他娘亲过世,只剩下他一个人在冷宫里挣扎,他那沉迷歌舞酒色的父皇根本想不起来冷宫里还有这么一个儿子。
彼时邢亦和妹妹邢姬还是御用机关师家族的子女,父亲受宠,连带着他们也时长出入皇宫,无意中与南晋帝相识,三人便偷偷建立了友谊。
后来邢家被发落,没多久,南晋帝就接受了丞相的帮助,自愿成为丞相的傀儡。
彼时先皇帝身边的其他儿子一个接一个地被谋害,他就算再迟钝,也能明白了些什么,可当时先帝已经将玉玺和虎符交了出去,朝中大权俨然已经握在丞相手里,比起重振祖业,懦弱一世的先帝更担心自己的安危,可谓敢怒不敢言。
“他荒唐一辈子,也就临终前那几年幡然醒悟,暗中筹谋了一些人手,又把邢家遗下的人接回来偷偷安置,交到了我手里。”南晋帝嗤笑一声,“看似为我好,却险些害了我,我身边全是丞相之人,吃喝拉撒睡都有人去汇报,一旦被丞相发现什么,我岂还有活着的价值?”
说到这顿了顿,回到原本的话题,“御驾亲征,是我用邢姬之口与淮北王说出来的,于是没过多久便有人上奏提议。我自然要演出副不肯的样子,直到乱民遍地、北齐来势汹汹,边关军心愈发不稳时,原本阻拦的大臣也都变得想送我上战场,便可顺理成章地出征。对了,你那信,也是邢姬拦下来的。”
褚琰听到这有些明白了,南晋帝本没必要与他说这么详细,之所以说了,怕是想让他救那邢姬出来。
“那您又想要什么呢?”褚琰怀疑地眯起眼,“您脱身朝廷,摆脱了眼线,却也失了帝位,您自己就没什么想要的吗?”
南晋帝沉默许久,松开手里把玩的酒杯,将整壶端起来,痛快往嘴里灌。
末了他“哈哈”笑道:“褚琰,不是人人与你一样的。”
他没说自己有何所图,反倒有意结束这一席,兀自哼起一支南腔小曲,走出门。
褚琰听见他在外面说:“给安王和他的人备几间屋子。”
接下来几日,他们便在这宅子里住了下来,期间得知这宅子主人是县令的小舅子,他们暗地里都是效忠南晋帝的,平时以做贩马的生意为由,实则是为了南晋帝的私兵而养马。
这宅子里还有不少暗室和密道,外头的追兵不甘心,又来查过两次,他们皆靠这些暗室躲了过去。
又过一阵,南晋帝的眼线带回消息,先是丞相直接封了金陵城,让淮北王无法脱身,以此要挟淮北出兵南征。
淮北假意顺从,实则出征大军躲在了山上,将丞相趁淮北空虚派来意图占领粮仓的几万人瓮中捉鳖。
褚琰很快便想到了这其中的阴差阳错。
当日褚琰进淮北后,不忘立刻派人把柳岐画好的粮仓图给丞相,本想着能引丞相出兵攻淮北,好让追自己的追兵能少一些,谁知丞相那时候按兵不动,反倒是找了个时机扣下淮北王,来了招引淮兵南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