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动过少女心,如今只有恨了。”舞依苦涩一笑,摆手道,“不提了,年少不懂事罢了。”
偲偲知道她说的是梁允泽,当初为了送块帕子两人还挨过芳雪的打,那时候笑也好哭也好是那么地纯粹,可那样的岁月,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很快众人到了寺庙,求神拜佛添香火钱,一样不差地做下来,心渐渐平静,但求新的一年顺风顺水。鹤鹤玩得很高兴,庙里的师傅们看到她就眯眼笑,拿佛珠赠她,对偲偲说这孩子极有慧根,是大富大贵之命。
“不过说好听的哄我罢。”快离开时,偲偲对众人谦虚一句,并没提当初鹤鹤神奇的出生经历,可心情愉快地带着众人准备离开时,外头忽然呼啦啦进来一群人,本来衣着鲜亮的偲偲一行就够引人注目,此刻来的妇人们更是华丽富贵,冷眼瞧着主子模样的也就三四人,却有丫头老妈子前呼后拥围了二三十人。
京城里极容易遇见皇亲贵戚,平头百姓们都自觉地让开道路让她们过,偲偲一众自也不例外,可她无心去看来者是谁,来的人却偏偏将她认出来。
偲偲一心护着女儿,直到周遭变得异常宁静,才察觉到不对,抬头时已见韩端柔站到了面前,她的笑一如当年凌虐,让人心颤。
“奴家见过郡主。”偲偲先行礼,下意识的把女儿朝身后推,她不允许任何人吓着孩子。
“堂姐,怎么了?”后面又跟来一个妙龄女子,若非那眼眉似曾相识,偲偲几乎要认不出已出落得如此亭亭玉立的韩云音。
“你知道她是谁?”端柔指一指偲偲,冷笑着问妹妹。
韩云音细细看了偲偲两眼,摇头道:“不认得。”又说,“吉时快到了,长辈们在等了。”
偲偲稍稍抬眼看,不远处是端敏长公主,还有那次来金梅楼大闹的季夫人,不看尚好,这一看那季夫人认出自己,竟怒目圆睁,几步冲过来骂道:“你这贱人也配来这佛家清净地?”
偲偲本有几分尊敬,如是反挺直脊梁昂起了头,端着客气地语气道:“佛祖面前众生平等,奴家自然能来,可夫人若觉得奴家碍眼,奴家此刻便离去,还请夫人记着此处是佛家清净地,莫犯嗔戒。”
“贱人!”季夫人很激动,端柔忙煽风点火般告诉云音,“妹妹你是不知道,这个是金梅楼新来的老板娘,把我那老公公哄得什么似的,恨不得对她掏心掏肺。”又低声道,“近来梁允泽听说也没少去,多半也为了这个贱人,真真人尽可夫。”
云音本不在意,可涉及梁允泽,心里便紧了。
边上听见的人开始窃窃私语,如是季夫人的脸色更难看,端敏长公主倒懒得过来,只唤一句:“吉时快到了,你们说什么呢?”
“娘啊,这就是那个勾。引我公公和你女婿的小贱人。”端柔越发来劲,不管不顾地跑去把母亲拉过来,边上的老百姓退得更开,偲偲站在原地显得更突兀。
“跪下,见到长公主和本郡主不行礼吗?”端柔厉声呵斥,又拉过婆婆到身边,“今儿老爷和晋烨都不在,咱们还不能出口恶气?”
季夫人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显然还端着什么放不开,端柔媚眼一番,示意边上的老妈子动手,那粗壮的女人上来就冲偲偲膝后踹了一脚,偲偲猝不及防跌了下去,待要爬起来却被那女人死死按住。
“小贱人,还瞪我?”端柔怒极,挥手一巴掌打在偲偲脸上,厉声道,“以下犯上是死罪,你可知道我母亲是皇上的亲妹妹。”
“奴家不曾冒犯长公主,何来的罪过?”偲偲亦怒,此刻逆来顺受也是错,不如争一争,“青天白日,端柔郡主非要羞辱奴家,玷污这佛家清净地吗?”
“羞辱的就是你,怎么了?你们金梅楼的女人,就都该死!”韩端柔大怒,扬手又要打,却被人大力从身后拉住。
“哥哥!”只听云音这样唤,偲偲闻声一震,顺着瞧过去,乍见韩云霄温和的面容,竟瞬间化去了心中所有戾气,但没想到和云霄再遇,竟是在这般情境下。
“娘……”亦是此时,一声尖锐的啼哭传来,偲偲心头一惊,她本以为舞依会把女儿带得远一些,转身瞧过去,人群里舞依正抱着鹤鹤扑腾,那孩子拼了命地挣扎,舞依显然怕用力弄伤她而不敢下狠劲,如此竟让鹤鹤挣脱开,小人儿那么娇小,一下就从人群下头钻了出来。
“别过来!”偲偲本能地喊一句,可是鹤鹤还是哭着扑向了母亲,立刻又瞪大了眼睛狠狠地瞪着端柔一干人,但并没说什么,转身紧紧抱住了母亲的脖子。
“长公主、季夫人,吉时就快到了,您看是不是先进寺礼佛?”韩云霄已经放开了端柔的手,彬彬有礼地对端敏和季夫人道,“这么多百姓看着,闹下去也没有意思。”
季夫人显然很尴尬,只是点一点头不说话,转身让端敏先行,自己跟着就走了。
“哥哥怎么来了?”韩云音一边问,一边把端柔拉在身边,端柔似乎很不服气,冲云霄道,“难不成你也被这女人迷惑了?”
“本是奉母亲之命过来,不晓得会有这一出,何况我从没见过……”韩云霄不以为意,兴平气和地回答,又低头去看偲偲,后半句话突然就说不出口了,怔了一怔才对韩端柔道说,“已经这样还不解气吗?非要闹得满城风雨才好?郡马爷和季大人脸上,该挂不住了。”
“罢了,晦气死了。”韩端柔哼哼着,纵然不服气,也无话可说,扭身拉着云音走,云霄朝妹妹使眼色,云音很识趣地点头答应了,只是进寺时端柔还是咬牙切齿地对堂妹道,“那个狐媚子你也看到了,真真生得妖精一样好看,你姐夫和我老公公魂儿都丢在金梅楼了,你可小心了,别叫梁允泽重蹈覆辙。”
韩云音回头看一眼,那女人正慢慢站起来,她显得很沉静,反是哥哥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云音没有接堂姐的话,只在心里想:便是仙女下凡又如何,有一个偲偲梗在他心里,我不怕别的女人和我抢。
可这个念头又何其悲凉,她自问一句:得到他的人得不到他的心,你也甘愿?
答案是肯定的,这条路走到眼下,她和当初的韩端柔一样早已无路可退,毕竟知道皇帝和太妃属意她为慎郡王府女主人的,又何止他们兄妹。
这一边,偲偲抱着女儿,大概是想着要保护母亲又或者再思考别的什么,小丫头眼神滞滞的,又兴许是专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