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老政委过世后,满矿上都这么议论哩!矿长!这号人要当政委,我就第一个不服!&rdo;
矿长的眼睛好不锐利,立刻看到这外号&ldo;王铁头&rdo;的建井队长心里。啊!他想当政委!怪不得那么积极地抓麻判官的小辫子!不过目前正在建井的紧要关头,用人之际,不能得罪这个铁头。他轻描淡写地答道:&ldo;议论个甚?捕风捉影的话能听?&rdo;
王铁头急了:&ldo;要不你瞅着!这麻子要得了手,敢给那女右派摘帽改档案!&rdo;
&ldo;他敢!&rdo;矿长瞪了眼,忽然又想起了什么,&ldo;哎!慈渡好像还没把这批人的档案送来吧?&rdo;
&ldo;快写信去催!&rdo;王铁头也瞪了眼。
一夜之间,消息像长了腿,传遍了全矿。
&ldo;听说了吗?&rdo;这个压低了嗓子。
&ldo;啥事儿?&rdo;那个明知故问。
拇指和食指比了个圈,响起嘻嘻的窃笑。
&ldo;带圈的没交好运,把脸给花了!&rdo;
&ldo;说是出了狐仙?大尾巴里带了把刀?&rdo;
&ldo;得了!别瞎吹了!那是只狢狑,使爪子挠的!&rdo;
&ldo;嘻嘻,真应了兔子急了也咬人这句话哪!&rdo;
&ldo;咬人?等着吧!被人嚼的时候在后头呢!带圈的是好惹的?没准儿会高升哩!&rdo;
&ldo;高升?出了这档子事儿,政委这角儿怕轮不到他了!&rdo;
&ldo;轮上谁?&rdo;
&ldo;只怕是扒拉他的那个!有人早等着这一天了!&rdo;
&ldo;嘿嘿!蝎子螫砒霜,不知谁毒死谁!&rdo;
&ldo;谁也死不了!八成死的是那娘儿们!&rdo;
&ldo;那娘儿们&rdo;并没死,正一起一伏在坯场上翻坯。清早,谢萝到队部去送广播稿。教导员像不认识似的瞪了她半分钟,缓缓地说:&ldo;稿子交给訾丽明,你上坯场干活!&rdo;
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这样倒好,省得干双份儿活儿了。她转身刚想离开,猛听得身后响起一声大喝:&ldo;把它放了!&rdo;她吓了一跳,低头一看小金花鼠忙不迭地把脑袋缩回衣袋里去。
&ldo;成天带个小狢狑,像个啥?&rdo;
可怕的事儿开始了,那天晚上种下的祸根爆儿发了。无论如何,人家是一伙,能向着你这二劳改?世界上走到哪儿都是无权无势的倒霉,小狢狑伤了干部,不弄死它就算开恩,谢萝忽然体会到教导员的善心。
呜呜的砖机终于停了,砖厂的人们直起酸疼的腰,肚子早就咕咕叫唤,提醒大脑:吃饭时候到了。尽管谢萝低着头也能感到四周射来的视线,有的是轻蔑,有的是怜悯,有的是幸灾乐祸。她都能想像出他们背地里的议论:&ldo;要不是她去招惹,那麻子能看上她?&rdo;周围是那样冷漠,同是不幸者之间却缺少起码的同情。走到中间大道上,迎面碰到拿着广播筒的訾丽明。这个过去的女教师,唯一比她强的就是除了当上右派外又曾犯过偷窃,所以定性时成了&ldo;内猫&rdo;,也就没戴右派帽子。瞧着那斜着眼珠的怪样,一缕怒火突然在谢萝心头升起:&ldo;瞧什么?是我的错吗?挨刀挨剐我去受!轮得到你来看哈哈?&rdo;她反而仰起头,像当年参加&ldo;反饥饿、反内战&rdo;游行似的,昂然走出坯场。訾丽明看惯了终日畏畏缩缩的她,忽然见她变了一副模样,不由得大吃一惊。谢萝听得这精明的女人悄悄地问:&ldo;怎么那么神气?是找到靠山了吗?&rdo;
&ldo;谁知道?前两天见她跟老叶上了趟矿长办!&rdo;回答的是酆梨花。
&ldo;怪不得!&rdo;说话的口气有了变化。
走到那丛凋谢了的迎春花前,谢萝的头又低了下来。小金花鼠从袋里伸出毛茸茸的小脑袋,转着乌黑的眼珠,审视周围,认出这是自己的老家。立刻出溜下来,撒着欢儿乱蹦乱跳。谢萝悲哀地看着天真的小朋友,泪珠儿无声地流在颊上。她拿出一块窝头,轻轻放在花丛旁。&ldo;金花儿!这是最后一次喂你了,好好保护自己好好活着!&rdo;
金花鼠四(3)
她悄悄地站起,趁着小金花鼠钻进旧日的巢穴,转身走上山道。心里像长满了草,乱糟糟地堵着嗓子。对前途的担心,对小友的留恋,使那个一度昂起的头又沉沉地垂下了。山风依然飕飕地飘拂着半枯的秋草,牵扯着她的衣襟,袋里已是空空,没有那个温暖的小身躯,没有与自己同步跳跃的心灵。多么孤单,多么冷清。走进小黑屋,关上门,木头似的坐在炕上。失去了熟悉的吱吱声,屋里显得出奇的寂静。她安慰自己:送走它是正确的,万一自己判了刑,万一它被抄家的人逮去。一个血肉模糊的小尸体在她眼前幻出,她不由得哆嗦一下。
&ldo;妈妈,毛毛要妈妈!&rdo;是小儿子的呼唤。柔软的小手拉着她的手,小手游到她的肩,她的脸,为她擦去涔涔的泪。怎么还伴随着咻咻的气息,那毛茸茸的是什么?她伸手一摸&ldo;吱‐‐吱‐‐&rdo;
&ldo;呀!你怎么又回来了?&rdo;她双手捧着这忠心的小东西,悲喜交集。小金花鼠亲热地舔着她的手和脸,直到那黝黑的脸颊上不留一滴眼泪。然后跳到被垛上,掏出藏在颊袋里的窝头细细地嚼。
&ldo;没法办!只得再送它一次!&rdo;晚上,她一筹莫展地对叶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