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上中班‐‐&rdo;
&ldo;那不是更好吗?&rdo;
更好?怎么会更好?谢萝惊恐地环顾四周,院子里没有第三个人,只有大黑猫在槐树上咪呜咪呜地哼着。
那张被月光染成淡青的脸,又往前逼近了几步,一个字一个字悠悠地在寂静中响起:&ldo;摘帽子?这事儿可难啊‐‐我为你出力气!你怎么谢我?&rdo;
多么像在钓鱼?钓饵就是那顶帽子。想摘帽子吗?用什么来交换?谢萝感到一阵恶心,难道帽子要用这种代价摘掉?
&ldo;开门吧!啊?钥匙给我!&rdo;他像鬼魅一般悄悄过来,一只白里带青的手伸向谢萝胸前。谢萝本能地闪向树后。
&ldo;还害臊哪!别装啦!过来‐‐&rdo;
爬在树上的大黑猫本想下树,它嗅到一股鼠类的气息。但是它煞住了脚,树下那两个人干吗绕着树转圈?是打算逮猫吗?大黑猫端坐在树杈上不敢动了。
几次盘旋,麻判官不耐烦了。这娘儿们真不知好歹!他猛地扑过去,一把摸着的是粗糙的树皮。正在他蓄势要作第二次扑攫的时候,街门呀地一声开了。
&ldo;瞅着点脚底下。&rdo;是房东大娘破锣般的嗓子,还没说完,身后的孩子在漆黑的门洞里不知绊着什么,扑通倒了下去,哇的哭了起来。
&ldo;哟!咋不小心点儿!&rdo;背着粮食口袋,抱着笸箩、笤帚、筛子,像个满载的骆驼似的房东大娘,忙着放下家什,拽起孩子,察看摔坏了哪儿。竟没注意有个黑影悄然出了街门。
被捕捉的那一个逃进了小黑屋,像一只逃脱利爪的小动物,瘫软在石炕上。小金花鼠钻出衣袋,舔着她的手指,吱吱地叫。
啊!在一切都被剥夺、一无所有的时候,竟要你用肉体去交换一顶无形的帽子。黑暗中那双倒挂的八字眉毛下的小眼睛闪着猥亵的光,仿佛在用一根根锐利的针刺着她:答应吗?答应了,难就能变易!是啊!摘了帽子就可以从十八层升到十七层,可是还在地狱里。正像解除了劳教还给你戴着帽子留场就业一样,留着根小辫子便于控制。科长有什么了不起?当过记者的她见过无数的&ldo;长&rdo;和&ldo;员&rdo;。但是在这山高皇帝远的山沟里,小小的芝麻绿豆官是统治者。而你已被踢到另册,你什么也不配有,当然更不配有人的尊严!按她的性格和经历,她很想好好教训这个&ldo;官&rdo;,至少可以像小动物那样作临死前的反击。不过她知道不能,她清楚不仅是自己,还有叶涛都在他的利爪之下。他的笔尖轻轻一动,给予他俩的就决不止是一顶帽子。她想起美洲的黑奴,想起两千多年前在这片黄土地上的奴隶,她悲哀地发现自己现在正处在这样的地位。
月光下那只发青的手多么像鬼手。引鬼上门!一点不错!那篇报告的结果就是引来这位判官!自己,作为一个女人,还要经历比死还痛苦的侮辱。
金花鼠三(4)
&ldo;真可怕‐‐&rdo;
一个尖细的声音在身边响起,环顾四周,阒无一人,只有油灯放大的黑影在墙上晃动。
&ldo;人,真可怕‐‐&rdo;
声音仿佛来自脚下,低头一看:那只小小的金花鼠坐在蓬松的尾巴上,正使劲掏着空空的颊袋。
&ldo;只有人才会收拾人!你们最凶恶的敌人就是你们的同类!&rdo;
没错!是这个孱弱的小东西。它饿得满屋子乱钻,居然还有精力来嘲笑人类!
它跳到那瘦骨嶙峋的肩上,温柔地舐着她的乱发,仿佛还在她耳边说着:
&ldo;你怎么不跑?那么傻?还等着他们来逮你?惹不起,躲得起!躲,是我们历来对付狐狸和黄鼠狼的战术,你不会向我们学‐‐&rdo;
躲得了吗?躲到哪儿去?这片土地布满天罗地网,能容下一只小鼠,未必能容下一个人。何况还有丈夫、儿子、父母……想到他们将会遭遇到的一切,她不禁为之心颤。
&ldo;跑不了,就咬,你不是也长着牙吗?&rdo;
像被催眠了似的,抬手摸摸自己的牙,这残缺不全的牙能对付得了谁?
&ldo;嘻嘻‐‐不会借别人的牙‐‐&rdo;
当叶涛在半夜时分进家的时候,只见谢萝泥塑木雕似的坐在炕上,可怜的小金花鼠饿得把枕头扯破,嚼里边的荞麦皮。屋里清锅冷灶,连口开水都没有。第六感觉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他仔细端详呆坐着的妻子,那深深凹陷的眼窝里,一双痛苦绝望的眼睛无声地问:&ldo;怎么办?&rdo;
一切都清楚以后,他也抓着自己的头发,蹲在地下,喃喃自问:&ldo;怎么办?&rdo;
惊走的判官必定还会再来,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一旦判官恼羞成怒,不但谢萝的帽子摘不了,不但叶涛可能再戴上一顶,而且更可怖的莫须有罪名会等着这对贫贱夫妻……
&ldo;报告矿长怎么样?&rdo;她想到了小金花鼠的启发,矿长是雀尾山矿最高的主宰,能不能借他的牙?
&ldo;官官相护,谁会为二劳改说话呀?弄得不好反咬一口说你腐蚀干部!&rdo;
&ldo;总不能等着受欺负‐‐&rdo;
东方已经由漆黑转为蟹青,新的一天又将开始。叶涛掏出半块吃剩的霉面窝头,塞给饥饿的小金花鼠,拉起谢萝说:&ldo;只能这么做,去找矿长,但愿是个讲理的!&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