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歌还是引来了有情人:一个齆声齆气的声音在窗外开腔了:
&ldo;喝!若要俏,一身皂!也就你配穿黑!&rdo;
谢萝一听就知道是那个外号&ldo;没鼻子&rdo;的梅桂芝。这个女囚相貌还过得去,一双丝绒似的大眼睛,软绵绵的,瞧谁就像在跟谁做媚眼,只是皮肤颜色深一点,是朵黑牡丹。大概是这双眼睛太招人,一天凌晨,上夜班的丈夫不知为什么事回家。打开房门,发现自己的位置有人占领了。恨得他抱住梅桂芝就咬了一口,这一口竟把那个小巧的鼻准部位整个咬了下来。当丈夫的没想到自己的牙那么锋利,吓得吐出嘴里的鼻尖,抱起疼晕过去的妻子,就往医院跑。急诊室里的大夫从未见过这样的伤员,认为是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少有的稀罕事。一边给她缝合一边笑,结果缝死了一个鼻子眼。所以梅桂芝号称&ldo;没鼻子&rdo;,但还可以算有半只鼻子。
&ldo;没鼻子&rdo;劳教两年,按说早可解除。可是她过不了这种尼姑式的日子,关了一年半的时候,她逃跑了,逮回来又加了一年,合着成了三年。气得她在院子里大喊:&ldo;到这个鬼地方,儿子耽误了,连孙子也耽误了!&rdo;
多亏柏雪,给了她莫大的安慰,起初她俩都在三组乙号。一天深夜,多管闲事的大值班小白被一种古怪的声音吸引到这间屋子门口:发生了什么事?是野猫偷舔凉粥吗?怎么还有人呻吟?进了门发现她俩在一个被窝里乱动,小白一把掀开被子,两个赤条条的肉体之间,滚出一条湿漉漉的黄瓜……气得小白骂了半夜。&ldo;黄瓜事件&rdo;以后,&ldo;没鼻子&rdo;调到一组乙号,但是她和柏雪还是好得简直就像两口子。只是从柳薇出现以后,柏雪才变了心。&ldo;没鼻子&rdo;的心情跟当年她的丈夫一样,又酸又苦,满腔妒火没地方撒。
在所有的&ldo;后宫佳丽&rdo;中,柏雪最憷的是这个&ldo;没鼻子&rdo;。小调戛然停止,柏雪撤离窗台。
&ldo;刚才找你,你说没空儿!倒上这儿&lso;站岗&rso;来了,你这没良心的玩意儿‐‐&rdo;
&ldo;没鼻子&rdo;的声音随着柏雪越去越远……
瓦妖四(1)
三个月过去了,天气一天天热起来,又一天天凉下去。黄瓜架上开的&ldo;谎花&rdo;,全是雄蕊,结不出黄瓜。同样,人类中全是雌的追求,也毫无结果。
柳薇如泥塑木雕一般,对这三位&ldo;骑士&rdo;不理不睬。五组甲号的窗台上经常出现一些小礼物:手帕、香皂、袜子、擦脸油……上面夹着&ldo;薇妹亲收&rdo;的纸条。尽管这些礼物在劳教所相当宝贵,柳薇却正眼都不瞧。任凭它们在烈日下晒得几乎变色、溶化,直到赠物者怕东西被大值班交到队部,成为自己破坏所规的罪证,不得不悄悄地收回去。
这个冰美人使追求者大为丧气,没有耐性的南宫玉第一个打了退堂鼓:&ldo;嘻!热面孔去捧她的冷屁股,犯不着!&rdo;她踩着台步在院子里阴阳怪气地说:&ldo;娘儿们多着哪!值得为这么个不知好歹的小丫头耗时间?&rdo;
柏雪差一点也要撤,因为&ldo;没鼻子&rdo;已经两次打翻醋缸跟她玩儿命,她又确实舍不得这个火热的&ldo;媳妇儿&rdo;。但是她暗暗跟林金生摽着劲:&ldo;假小子不撤,我怎么能撤?我走了不是给她让位了吗?&rdo;
唯有林金生吃了秤砣似的铁了心:&ldo;不理我也罢!不要我帮着干活也罢!都没什么!只要能天天见到这张可爱的小脸,见了她,就好比见到了妹妹……&rdo;
假小子天天&ldo;站岗&rdo;,雷打不动。柏雪却像曹操捡了鸡肋当口令一般:&ldo;鸡肋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rdo;虽然天天奉陪,已是有点三心二意了。
过了立秋,中午的太阳依然火烧火燎地烤人,可是清晨、晚上已有了秋天的凉意。这一天早上,出工队伍在秦队长的带领下,忽然变了方向,绕过葡萄园,穿过稻地……
&ldo;上哪儿去?&rdo;队伍里互相打听,谁也不知。
队伍一直向北,向北。一股呛鼻子的恶臭顺风飘来,好像哪家在掏陈年茅厕,又酸又臭,人人捂起了鼻子。
&ldo;假小子!有点像你爱吃的臭豆腐!&rdo;有人调侃林金生。
林金生嘿嘿地乐着,全队就她不捂鼻子,她早明白今天干什么活了。
&ldo;没错!准是洗麻!&rdo;
麻?不就是纳鞋底、搓麻绳的原料吗?那东西洁白、细韧,怎么这么臭?女囚们都半信半疑,林金生只是笑,一句话也不说。
&ldo;傻乐个什么劲!敢情你爱闻这味儿!&rdo;风骚的&ldo;没鼻子&rdo;半真半假地用捂鼻子的手绢抽了林金生一下。
林金生躲开了,心想:谁傻?你才傻呢!连沤麻都没见过?什么东西不是先臭后香呀?你吃到肚里的窝头不是大粪浇出来的吗?那麻秸杆要不在水里浸泡发酵脱胶,神仙也没法用青麻皮纳鞋底。不过她没答言,自知拙嘴笨舌,不是姓梅的个儿。
队伍开到一塘黑水跟前,停住了。水里果然浸着墨绿色的麻捆。水面上漂着一层似油非油、腻腻乎乎的东西,浮着死蛤蟆、烂蛇,以及绿头蝇、花腿蚊子的遗体。臭味更加浓烈,几个女囚忍不住哇哇地呕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