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还是走了。许刃欠下了不小的债务,无力偿还,那帮放贷的家伙并不是好惹的,他们在他的家里搜罗了一圈,除了几百块和一个彩电之外,并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许刃被他们带走了,关在了一个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地下室有很多人,他们横七竖八地睡在地上,身上很脏,形容憔悴,但是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缺胳膊少腿。许刃听一个断了手的男人说。他赌钱欠了大笔的赌债,借了这帮人的钱,最后钱输光了,他什么也没有,只能用身体来还。怎样…用身体来还?后来许刃才知道,砍掉手,或者腿,或者用滚烫的水废了脸,扔大街上去乞讨,每天能赚好几百,这些钱,便是债,用身体还的债,债还清了,他们才能自由。他知道那些大街小巷乞讨的残疾人,却不知道,他们都是因为欠了钱,被人操纵…那晚,许刃吓得一夜没敢合眼。你去过地狱吗?何须下地狱,这个世界,本就是修罗场。一个大雨的夜晚,许刃跑了。卡车把他和其他几个健全的同伴往山里拉,山里有个“屠宰场”。在送去“受刑”的山林路上,他跳了车,滚落斜坡,摔得头破血流,他冒雨跑回家,收拾了几件衣服,却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上了山。带血的衣服已经被他扔掉了,他在树林里换上了干净的牛仔衣,擦干了额头上的血迹,然后一步一步登上阶梯,站在普贤菩萨的金身法相前。“你看到了吗,这个世界…”“我要走了,也许这是最后一次。”“你从来都帮不了我,我只有我自己。”他垂首低眸,双手合十,一阵风吹过。他转身离开,菩萨在他的身后,依旧无言,怜悯地俯瞰着苦难的苍生。-许刃并没有对程池有半点隐瞒,那些不堪的,可怕的…他都一字一字地讲给她听,他知道,程池受得住。她不是需要被保护的小金鱼。暴风雨来临之时,她也能在波涛汹涌的浪潮里遨游与沉浮。“林君则与我母亲,是自小青梅竹马的情意,后来他考上了大学,离开了小县城,我的母亲一直在打工接济他的学费,后来他找到了一份体面的工作,便抛弃了我的母亲,与一位有钱人家的小姐好上了。我的母亲带着只有三个月的我,回了小县城。”他平静地叙述着长辈之间的恩恩怨怨,面无表情:“一个未婚的女人带着一个孩子,娘家自然也不肯认她,母亲受不了那些闲言碎语,她离开了从小生长的地方,来到了峨眉山脚下,为了养活我,她做了那种生意……”许刃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我是插|在她心头的刀子,一刀一刀,将她凌迟至死。”他的声音骤然有些失控。“她恨我。”程池紧紧地了他的手,牵着他,落在了自己的左胸膛上。心跳,有力地搏动。她起身,在他的眼眸印下了一个吻。她说:“许刃,你一定要勇敢。”-过年的程家是很热闹的,家里亲戚来来往往,给这栋阴冷的宅子带来了不少人气和暖意。程正年向亲戚们介绍许刃的时候,说的是程池带回来的男朋友。一个无依无靠,没有家人的男朋友,现在,程家就是他的家。初五的那天,林家也来拜访了程家,林君则脸上挂着很不自然的神情,杨澄月对许刃倒是很好奇,向程正年问了很多,不过她素来便是一个高冷的女人,纵然感兴趣,却并没有显山露水。林君则全程都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一有机会便把话题往别处带,表现得这般明显连程正年都不禁为他捏一把汗。杨澄月问:“这孩子,是个什么来历?好像以前就住在你们家吧,当初学校里,他还救过我们家阿简。”“是朋友的孩子,后来家里出了点事,父母都不在了,我见他可怜,便接了过来。”程正年回答。“朋友家的孩子。”杨澄月喃喃道:“出身如何?”“很是一般。”“你倒也舍得把女儿给他。”程正年磕了磕烟,笑说:“我并不舍得。”“若是换了我,定是要拆散他们的。”杨澄月摇头:“如果我们家阿简喜欢的女孩不合我意,我是绝不会放任自流。”“阿简素来听话。”程正年摇摇头,无奈地笑说:“我们家程池,性子烈,从不让我省心,现在能有人治她,也好。”“儿女不能惯。”杨澄月说:“你太宠她了。”程正年说:“我孩子生下来便不好,要多宠她些。”-大人在下面喝下午茶晒太阳,而三个孩子则去了网吧开黑玩游戏。林简的渣技术让程池终于心理平衡了,并不是所有成绩好的,游戏都玩得好。林简这青铜三的段位,比程池还要菜。“我打不好,这把就不来了。”林简脸有些红,挺不好意思。许刃作为房主已经给他发送了邀请:“没关系,游戏而已,图个乐子。”林简想了想,还是点击了接受。这把许刃打野,林简上单,程池中单。她注意到了,许刃总在上边的丛林里游荡,时不时便埋伏在上塔的草丛里,瞅准了时机跳出来,帮林简拿人头。带着林简,倒是打得也还算漂亮,上路的塔很快就被掀掉了。程池中路这边倒是焦灼得很。“瞎子你也过来帮帮我呀!”她说。“好。”许刃说:“林简你先把这个蓝吃了。”“……”这一局,林简拿了十五个人头,有十三个是许刃让给他的,然后程池为敌军贡献了9个人头。林简苍白的脸上有了红光,俨然已经被许刃宠成了小公主。程池看向许刃,许刃看着屏幕,面无表情,余光注意到程池,他看向她。程池歪着脑袋,似有些不解,对他做嘴型说:“你有什么毛病?”帮他,不帮我,你有什么毛病?许刃含着笑意,摇了摇头,却并没有说什么。下一把,他带着林简打,没忘回过来帮程池拿人头,浪得要上天了。林简的身体不好,杨澄月特意叮嘱过,不能久坐,也不能长时间地用脑,所以玩了几把,几个人便回了家。程池偷偷将许刃拉到边上:“你跟林简,有什么奸|情?”夕阳洒满许刃的周身,他神情前所未有的温柔,说:“他比我小。”“我也比你小!”程池显然是有了点醋劲儿,用拳头捶了捶他的胸口:“你帮他不帮我。”“他技术比你烂。”许刃挠了挠程池的头发,目光柔和:“一个人能拖死全队。”程池想了想,觉得也是,林简那渣技术,的确是连许刃都不一定能带得动的节奏。林简从楼梯口拐下来,许刃和程池立刻住了嘴,林简冲他们笑了笑,朝着长辈们的客厅走去,但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走到许刃和程池面前,似乎有话要说,却又欲言又止,脸胀红成了樱桃。程池看他那温吞的样子,也着实着急:“林简哥,你要说什么。”“今晚…你们有空不?”程池想今晚她有空,许刃有空,但俩凑一块儿,就不定空不空了。“有空的。”许刃代程池回答了,程池回头一个劲儿瞪他,他完全无视掉。“那我们…再去玩几把?”他不确定地问:“行么?”林简这只大学霸,居然主动邀约他们去玩游戏,程池有些讶异。许刃毫不犹豫便道:“行啊。”林简脸色顷刻好了很多,显然挺兴奋,虽然极力压抑,不过眼眸子还是很亮的。“那好的,我会好好打!”程池无奈,看起来林简真的是从来没有赢过,难得下午许刃带着他赢了几把,所以有些上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