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小阙走到了床边,柳长月才放开苏笛。苏笛一整个软在地上,双手护着脖子,不停咳嗽着。柳长月这时缓缓地走回小阙的身边,看着小阙,眼底尽是疯狂,那一身的嗜杀之气令人不寒而栗。小阙咬紧牙关,抬头怒视着柳长月。柳长月嗤笑道:「觉得我太过绝情?难道你忘了,我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久久,小阙才缓缓开口,他的声音带着颤抖,掺杂着怒意说道:「才不是这样,我只是在想你真可怜,连对你那么好的人也要杀,日后若老了,恐怕不会再有人留在你身边。」「我会有,」柳长月道:「我有你一个就够了。」小阙顿了一下,慢慢说道:「不……你现下已经没有我了……」+++++小阙的倔强对整个清明阁而言是场灾祸。虽然他只是不看不听、不与柳长月同床也不肯让柳长月碰触,但柳长月的脾气却让众人感到明显的压迫,大堂上在讨论阁内之事时,谁都不敢乱动乱说话,只怕讲错了一个字,当下就得人头落地。苏笛伺候着小阙,这几日几乎都在小阙身边。当然小阙也不肯听他的话,有时呆呆地看着墙壁,有时大中午跑到院子里练剑,有时打坐一静就是一下午,不仅饭吃得少,连水,也得苏笛苦口婆心劝上个把个时辰,小阙才肯张嘴喝那么一点点。倘若柳长月来找小阙那就更糟糕了,小阙会把床边帘幔放下来阻隔柳长月的视线,若柳长月翻开帘幔看他,他就把整个人包在被子里,裹得紧紧的,一点风也透不过去。柳长月从一开始天天来见,到最后三天才来一次。这绝对不是他想冷落小阙,他也想小阙开心一些,放下心里的包袱,但无论他对小阙说什么小阙就是不听不理,虽然明白最好一段时间后再相见,让小阙冷静,自己也冷静,可自己总是忍不住,忍不住就是想多看这孩子一眼的欲望。后来柳长月才明白,原来自己已经陷得那样深,白日里身旁没有那人相伴,连个笑也扬不起来,夜里榻上无人相拥入眠,就连闭上眼睛安睡一场,也是种奢望。到头来自己困住的不是那孩子,那孩子只要心肠再狠点,杀谁也牵制不了他。是他自己困住了自己,收了太多来自那孩子的心意,因为感受到被人所爱的美好,如今对方抽手了,他就如同龙困浅滩,离不得,挣扎着欲重回天际,也飞不得。胸口的心跳仿佛也无法搏动,生不得,死亦不得。+++++这日下午,小阙大字形地躺在地上,任由真气在奇经八脉中随意流转。他没有依功法而行,只是让真气想跑到哪里就跑到哪里,随心而动、随意而行。苏笛来到他身旁说道:「你在练内功吗?」「嗯。」小阙分心答了一句。「练多久了?你从上午就躺到现下,不是一直在练功吧?」苏笛有些担心小阙会弄垮自己的身体。小阙睁着眼看着高处的榕树树叶,缓缓道:「不记得了。」苏笛恼了,怒道:「快回房里,我晌午端来的食盒你又都没吃,是不是想饿死自己才甘心!」小阙静了静,喃喃道:「对啊,其实只要我一死,就什么事都没了……我还剩下五个大穴没打开,若一下子全冲开,再让真气撞几次经脉,到时不论谁想我活,都活不了了。」苏笛见小阙之后闭上了眼,很显然说出口就想做到,他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立刻道:「你死了主上会杀了我!」小阙平静地说:「放心,我会留点时间先将你带出去,然后你就不用再担心了。」苏笛吼道:「不可以!你的命是主上的,只有主上让你死,你才可以死!」小阙仍旧一副淡漠的神情。「我的命是我自己的,本来可以一辈子都是他的,可是我收回来了。」那头,柳长月才靠近小院就听见小阙的声音,他立即大步向前,一脸愤怒地对苏笛说:「给我点住他全部穴道!」苏笛得令,立即向前连点小阙全身大穴。正在冲穴的小阙被这么一阻拦,突然就觉得眼前一黑,原本半数可以顺利运转的真气全被打乱,让他呕出了一口血。柳长月将小阙从地上抓了起来,扛往房里,将他朝床上一丢。等小阙在晕眩中回过神来,就见柳长月和他眼对着眼,柳长月那张脸面无表情,但小阙却能看见他眼里最深的那处。那曾经被冰封起来而后融化的黑暗处,如今有着痛苦,更有着无法遏抑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