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初今儿总共喝了两杯酒,可那酒远比寻常的酒烈些,他醉得混混沌沌,但还是很乖巧地顺着孟媛的动作起身。
不远处,顾邺静静地看着,忽然开口道:“嫂夫人可还记得小王?”
孟媛动作一顿,回头望过去,水眸里一片茫然:“我们见过?”
顾邺抱着酒坛挥手一笑:“是本王记错了人。”
目送那一双璧影远去,顾邺仰脖灌了一口酒,在侍从想要来劝他时,他忽而抱着酒坛起身朝外走去,一个纵身就跳到了水榭的屋顶上。
“吾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他“嘁”了一声,“不对不对,本王怎能小肚鸡肠把陆璟比作沟渠呢?应该是卿本佳人,奈何从……贼?更不对了……”
侍从站在屋下看着这一幕,嘴角抽搐不断。
清河王顾邺看似放浪形骸,实际上却是个极有分寸的人,哪怕是醉酒在屋顶上鬼哭狼嚎,到底没有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而他曾经动过的一些微妙心思,也在一夜冷风中被抚平。用顾邺的话来说,身为铮铮男儿者自该拿得起放得下,更何况他对孟媛曾经的那点子好感也不过是惊鸿一瞥掀起的心湖微澜罢了。
这一边顾邺抱着酒坛对月“抒怀”,另一边孟媛看着坐在桌前一动不动的人犯了难。眼下他这模样看似与平常无甚两样,可他耳根处微红、眼蓄雾气,分明已呈醉态。孟媛轻轻地叹了口气,转身走到门口吩咐在外头候着的绿淇去要一碗醒酒汤过来,而后才折回到陆景初的跟前,试探着开口道:“我已经让人去准备醒酒汤了,你要不要先洗浴一下?”
陆景初微微颔首,起身。
“怎么了?”见他立在原处不动,孟媛疑惑地眨眨眼睛。
陆景初微蹙眉头,提醒她:“我看不见路。”
孟媛恍然,“是我给忘了。”这里是那清河王的地方,陆景初对这里不熟,自是不能像往常那样一般只凭着自己摸过去了。她连忙上前扶他绕过落地的山水屏风又穿过垂花帘子转进侧边的净室。
纱幔垂地,水汽氤氲萦绕,孟媛毫不意外地发现这里一样辟了一方通着活泉的水池。自觉地替他脱去外衫,孟媛转身就要往外走去。
手腕忽的被握住,孟媛惊愕回头,恰对上身后人黑漆漆的眸子。
“你去哪儿?”
陆景初的声音有些低沉喑哑,孟媛听得耳尖轻轻一颤,理所当然地道:“帮你拿换洗的衣裳啊。”
“哦。”
孟媛快步走出净室,到榻边打开今日带过来的包裹,才取了干净的衣物抱在怀里就听见净室里传来“噗通”一声。她心下一惊,脚步匆匆地奔进去,一眼就看到将落未落的水花,以及空无一人的水池。
“夫君!”随手将衣物扔在一旁的鼓凳上,孟媛奔至水池边,双手虚拢在唇边急声呼唤,“夫君?”
“哗——”正当孟媛急得要哭出声来时,原本渐渐平息了池面忽地一下又传来一阵声响。孟媛红着眼睛望过去,只看见陆景初正站在离池边不远的地方,但见他半个身子没在水中,一头如瀑墨发湿漉漉地贴在背上,他似是听见这边的动静转过身来,孟媛直愣愣的目光一下子就撞在他如玉白皙而结实的胸膛上。
一时之间周遭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连细微的水声也被孟媛忽视了去。她呆呆地盯着陆景初看了一会儿,回过神来却直接下了水趟到他身边,“刚刚有没有摔到哪里?呛着水了吗?”她方才有注意到水池边的一大滩水渍,猜着他定是不小心踩上去摔下水池的,心里不免担心。
陆景初此刻的脸色有些苍白,刚刚沉在水底的片刻,恍惚间他似是回到了十六年前那一晚,席卷而来的水,慢慢如网收紧的窒息……已经恢复几分清明的头脑让他一下子就注意到身旁小姑娘的不安,他牵了牵唇,伸手揉了揉额角,道:“我无妨,也没呛着,你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