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在深读时,我常常讶异于不同时代人们思想和行为的相似,人们好像在某种程度上有着不可言传的默契,无法解释的固执和坚持。心灵意识的更替相较于社会变革,朝代更迭,无疑是缓慢乃至静止的。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根深蒂固的东西依然根深蒂固。你以为你英勇果断地离弃了,很可能只是换了个方向绕回来。人总是一面向前,一面退后。有人说,世道再变,人心不变,这是它们的关系。在变中写不变,亦在不变中写变,那需要何等的目光清澈又要加上狠、辣、毒?深觉有理。以为记,以为念。◎《西厢记》(1)《西厢记》:&ldo;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rdo;唐,大历年间,山西蒲城,适值残春。普救寺中,张生正数着罗汉,寻觅自己的前生。一转脸,他看见拈花带笑的崔莺莺。她正与红娘闲聊:&ldo;你觑,僧房寂寂人不到,满阶苔衬落花红。&rdo;声若娇莺,声声啼在他心上。待月西厢。她像一道光,漂亮将他毕生都点亮。他是一道伤,她情愿终身拥有莫失莫忘。‐‐题记(一)我犹疑着该从何入手,思绪飘渺,我游移的笔端指向她。即将要抵达的故事里的女孩‐‐莺莺。她姓崔,曾在四个类似的故事里出现过,展现出截然不同的精神风貌。分明不是一个人,却总被误认为是同一个人。这些故事使得她好像不断地在轮回。她在前生的故事里,叫作莺莺,为了区别,我更喜欢叫她双文。那个故事后来被唐朝一个姓元的书生写成了《莺莺传》,他费心狡辩此事与他无关,但人们对此深表怀疑。在后世的故事里,她依然被叫做莺莺。一个宋朝姓赵的书生有感她的遭遇,为她创作了凄美的《商调蝶恋花鼓子词》,那是《莺莺传》的说唱改本。一个金朝的姓董的书生据此写出了《西厢记诸宫调》,另一个姓王的书生更在前人的基础上将她的故事写成了《西厢记》,广为流传。我现在将试着为你描述她的脸,那是一种叫人惊颤的美。当你望向她,你会觉得自己将要被吸纳。你不由自主地融化,化作液体,还要心甘情愿地流向她。张生那年见到的,正是这样柔弱而无坚不摧的美。他领受的,也是出于这样强大的美的摄压和绝望,张生瞬间陷入万劫不复的绝境。电光火舌的碰撞。她霸道地斩杀了他所有的生机,切断了他的退路,叫他不得不放弃抵抗,任她宰割。唐朝的某个春天。山西的普救寺中,幽静无人的佛殿里,邂逅使年轻的目光更明亮。她娇艳的脸庞使牡丹失色,娉婷的姿态叫弱柳为之自惭。她使人窒息的绝艳容颜,使张生脱口而出:&ldo;呀!正撞着五百年前风流业冤。颠不刺的见了万千,似这般可喜娘的庞儿罕曾见。则着人眼花撩乱口难言,魂灵儿飞在半天。他那里尽人调戏亸着香肩,只将花笑捻。&rdo;她正和红娘闲谈:&ldo;你看啊,这僧房幽静无人到。这满地的青苔绿得像流动的碧水,那落花飘下,却不知水要流到那里去,这岂不是自惹闲愁。&rdo;张生见到她的人已经魂不守舍,即次听到她的声音,更是心醉神迷,在心中大叫:&ldo;我死也!&rdo;露出十足的花痴相。莺莺的话透露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幽怨。连她自己也不明自己为何总是郁悒不乐。旁观者清,我们曾在《牡丹亭》里看到了这种似曾相识的情绪。杜丽娘已经够多愁善感了,可是如果跟崔莺莺比起来,杜丽娘绝对是个性格疏豪,心地坦荡的姑娘。关于崔莺莺深沉善变的性格,后面会逐步揭示出来。她习惯将心事埋的很深。她甚至不是完全信任身边的丫鬟红娘。这样一个心机深沉的小姐,纵然红娘聪慧非常,仍看不穿她隐隐勃发的幽怨。红娘只看见了张生,一个贸然出现的男人。她急忙拉她回避,像一个尽责的女保镖。&ldo;那壁有人,咱家去来。&rdo;莺莺没有惊慌地低头疾行,她不忘临去时对张生回顾。这临去时的秋波一转真是要了花痴的命!她一时远去,她如这春光模糊,美的亦幻亦真,却叫他呆立当地,久久难以回神。◎《西厢记》(2)&ot;怎当他临去秋波那一转!休道是小生,便是铁石人也意惹情牵。近庭轩,花柳争妍,日午当庭塔影圆。春光在眼前,争奈玉人不见,将一座梵王宫疑是武陵源。&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