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尽了全身上下所有的自制力,才勉强压抑住自己不至于捂着肚子笑出声,还一本正经地夸奖道,“很漂亮的胡子,我是说真的。”
讲到这儿我才忽然发觉,就在我看清了他的面孔的那一瞬间,他也看清了我……
想到麦考伊夫人的那句“呆头呆脑”的描述,我立即从他掌中挣开双手,后知后觉地捂住了脸。
与此同时,他压低的语声从斜上方传来,依稀夹带着几分忍俊不禁:
“很漂亮的角,我是说真的。”
……
若干分钟后,我和亚瑟肩并肩站到了一人高的穿衣镜前,各自花上一段不短的时间适应自己的新造型。
亚瑟身着的那套衣服的确小了不少,上身过于紧绷,领口快要开到胸肌中间的夹缝中,裤子更像是缩短成了九分裤,连瘦削凛冽的脚踝都从低帮牛皮鞋里露出了大半截。
与这身衣服相比,他唇上粘着的那一簇白色假胡子竟然也顺眼了许多,至少衬得他的眼睛更显冰蓝了。
至于我……
“说老实话,至少比我想象中的好多了。”——倘若能把造型奇异的鹿角、四下散掉着绒毛的连体服装全部忽略不计的话。
我们一前一后走下楼梯,麦考伊夫人正在厨房里忙活。
“为什么香蕉要跟牛排放在一起?难道你想要把它们一块儿煎了?”她双手环胸警惕地瞪着那盘食材,好像在瞪着一名邪恶的异教徒,“还有那边的樱桃和烤鸡……噢我可怜的小土豆,这几年你的厨艺到底怎么了……”
“肯定是不小心养成的坏习惯。”
我悄悄对亚瑟使了个眼色,再度转向麦考伊夫人时表情相当诚恳,“不过我听说把水果跟肉类同食有助于身体的营养吸收……”
“算了,算了,我乐意代劳。”
麦考伊夫人误将我的善意劝说当成了推脱,挥舞着一块抹布把亚瑟和我赶出厨房,“幸好小土豆不在家的这几年我学会了做饭……”
我眼皮倏地以跳,想起了一天前与麦考伊夫人闲聊时对方说过的话。
“他既会做饭又会收拾家务,还能赚钱养家。”
那时她如同往常一样和蔼可亲地笑着,口中吐出的话却让我不寒而栗,“今后你们的婚姻生活肯定特别幸福美满……你想不想要个孩子,佩妮?男孩儿还是女孩儿?不管是哪一个我都能接受,亚瑟肯定也是一样……”
“事实上,我还没考虑到那儿……”当时我心惊胆战地说,手指也瑟缩着绞在了一起,喉咙底端发出一阵无声的咕哝。
“哦,这不要紧。”麦考伊夫人只皱眉想了想便对此表示理解,“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没想好该不该生个孩子。没关系,等你们结婚以后可以慢慢考虑。”
“……”
“佩妮?”
身边的亚瑟感觉到了我的异样。
“没什么。”
我回过神来,迅速掩饰好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畏惧,对他轻轻眨了一下眼。
窗外大雪绵密而急促,有如纤毫细腻的鸭绒在狂风鼓吹中轻斜落地,转瞬之间道边的树干底下就堆起了不薄的一层新雪。外层玻璃上凝结着冰粒碎片,被室温灼蒸得略微熔化。
我蜷缩在亚瑟身侧,围坐到壁炉旁烤着火。鼻间飘荡着一丝助燃剂的味道,有点类似被火烤焦的提子蛋糕。除了焰舌舔舐柴木的声响,就只剩下厨房里煎牛排的滋滋冒油声,一切都显得那么温暖、静谧而安逸。
要是能在这样的家庭里生活,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个陡然腾起的念头很快被打断了——我比亚瑟更早地听见了门铃声。
透过窥孔,我看见被冻得鼻头通红的几个陌生人正簇拥着站在门口说说笑笑。
初到牛津那天我就听说过,和麦考伊母子交好多年的邻居约翰逊一家也会在晚餐开始之前登门拜访。但我没想到的是,前几天在超市里碰见的埃米莉也是其中的一员。
我更没料到,站在她身后的某一个年轻男人,长着一张我格外熟悉的脸……
为什么我总能在外头遇见前男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