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赜走进知秋堂,看见照壁上写着:春来花自青,秋至叶飘零,无穷般若心自在,语默动静体自然。他看了一会,抬脚拐过照壁,一个知客僧站在墙角,见到他们迎上来,“檀越,这里已有……”
一名劲衣侍卫立刻上前,“退去。”知客僧惯会察颜,见当头的青年二十余岁年纪,形容英俊,气度非凡,身后跟着的几人皆是昂藏矫健的龙虎之人,合十向青年施了一礼,默默得自退到原处。
初初站在树下,手里拿着许愿的红签纸,察觉到什么,转过身。
皇帝炯炯的目光,她一下子站在那里。
有一束阳光穿过火红的枝叶,一片一片的叶子像火光中的蝶翅飞舞,就要燃成透明的影。澄光火影中,盛初初穿了一件樱草色的长裙,鸦青镶嵌绯色花纹的束带,橙红镶浅金仙草纹大袖罩衫像是一片赤红的云霞披到了身上,或是那枫叶燃烧成火,洒下来。
她满头乌云只簪了一根簪子,斜插着一枚小小的玉梳,略微冷淡的表情在流光中让她看起来像一尊小小的玉人,燕赜知道她一向不爱装扮,却能把极致的简单映照出异常繁丽。
两两相望中,皇帝向这边走过来。初初奇怪自己居然没那么慌乱,但随着他靠近的步伐所带来的一种受压迫的感觉依然存在,这个人的气势太强烈,可笑的是,自己对他的畏惧竟是从来都没有消失过。
他在几步之外停住,初初抿抿嘴,向他欠身行礼。
“你怎么会在这里?”皇帝问,这一场不期而遇,他和她一样措不及防。
“今日该当回门,夫君带我出来走走。”
燕赜沉默了一下,“阿骥人呢?”
“在外面。”初初道。
燕赜扬起眉,“他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不是的。师傅说,这棵树许愿很准,但须得一个人才好。”
燕赜当然知道这棵树的规矩,其实是,许愿时与被许愿有关的人最好不要在旁边。轻轻问,“朕在这里不妨碍你吧?”
初初摇头,“无妨。”转身欲将红签纸系在树枝上。
皇帝却抬手将红色签纸拿下,初初一愣,抬起头,逆光中他的脸和表情都看不清,她只看见火一样刺眼的阳光,和头顶上繁复灼亮的秋红。
“成风,”只听他唤道,赫连成风接过签纸,几步即跃上大树最高处,将它系到最高的一根枝上。
签纸挂的越高,就越能够实现愿望……
沈骥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陛下。”
初初本怔怔地看着皇帝,听到沈骥的声音,丢下他,缓缓儿走到对方的身边,“将军,”她细细地唤,靠到他近旁。
两个人之间和谐而又默契的样子,少女无意识的对对方的依赖,燕赜依旧站在枫树下,向着初初和众人道,“你们都下去,朕有话和阿骥说。”
风卷起几片红叶翻飞在二人脚下,燕赜问,“阿骥,你还记得这里吗?”
沈骥走到他的身边,“臣记得。”
被选中作为三皇子的伴读,那年他五岁,燕赜只有三岁。彼时谢皇后身体不好,最后两年几乎都在这大慈恩寺的知秋堂度过,两个孩子常来到这里陪伴。
燕赜道,“我到现在,也只喜欢这么一个女人。”一时间,仿佛看见当年父皇站在宫殿门口凝视的身影。
沈骥跪下,娶了盛初初,无论前情如何、动机如何,在这件事情上,他于皇帝确实有亏。
燕赜略微烦躁地摆摆手,“这件事朕也有错。”一时间躁乱不已,他也是人,怎么会没有愤怒与遗憾,隐忍不发,不过是因为与他的情谊和对她终究是喜爱。但经此一事,他们每一个都不可能再回复到从前。
沈骥亦明白,只跪在原地默然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