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继续向下翻。
第二页的墨水颜色和前一页不太一样,看得出不是在同一天写上去的。
我的职业是一个精神科医生。这种职业在今天的中国恐怕非常少见。的确,在这样一个经济水平还相对落后的国家,改善物质生活是人们最多考虑的问题。拥有世界名校博士学位的我原本可以在美国或者欧洲的大城市里做一名受人尊敬的医生,得到富足的生活和崇高的社会地位,可我却选择了回到这个生我养我的国家,这并非由于我对名利不感兴趣,而是因为我觉得在这片土地上进行我的研究更为合适。坐在宽敞明亮的诊所,给众多患有心理疾病的提供咨询和治疗,这种工作对于我这样一个天生的科学家来说无异与浪费生命。我想要的是能够改变人一生的巨大成就。
最近几年,我一直在做一个特殊的课题,以前从来没有这方面的研究。这个课题事实上是我博士论文的延续。我在美国找了几家著名的研究机构,但他们都以这项研究过于危险而拒绝资助。伟大的研究哪有不承担风险的道理?我于是决定甩开那帮头脑迟钝的老爷们自己继续这项课题。当然,为了最大程度地回避可能存在的法律风险,我回到了国内。
现在这里是我一个人的世界了,那些讨厌的科学权威和伦理学家们再也不会来制造麻烦,让他们都见鬼去吧。
第二页到此为止。
这个自称亡灵巫师的人看来正在从事一项危险的研究,因为国外的环境不允许,所以他把他的实验室搬到了中国。可是,他所谓的&ldo;危险的研究&rdo;究竟是什么呢?这个人和一目了然又是什么关系?她真的能够从这本陈旧的小本子找到身边所发生事情的真相么?杨朔感觉心中的疑惑集聚地膨胀起来,让她迫不及待地想往下看。
第三页开始,文体变成了日记的形式。
一月六日晴
今天是我开始记录这些事情的第一天。之所以选择今天开始,是因为我已完成了开始真正实验前的所有工序。我现在需要一个机会来证明自己的理论。我知道这有些疯狂,但伟大的人都有疯子的潜质。我不缺乏耐心,更不缺乏机会。坦白地说,我有些热血沸腾,迫不及待。我在求学期间所学到的所有知识,以及随后几年来日以继夜的研究,终于有了一个初步的结论,现在该是用时间来证明它的时候了。
一月十三日多云
看来命运注定要让我承受一点小小的打击。这一个星期我连续被几好多人当成了疯子,有一家人甚至还去报了案。这是我第一次被警察局传讯。他们也把我当成了疯子。我不在乎。我需要改变方式,这样才不至于给自己带来更大的麻烦。
一月十七日阴天
我又被抓进了警察局。这一次他们扬言要拘留我。我告诉他们我在文革的时候受了刺激,脑子时好时坏。最后他们还是把我放出来了。我有些沮丧。我本来以为应该比较容易找到那些愿意帮助我的人,毕竟失去亲人是很让人难过的。看来大多数人的思维方式比我想象的要保守得多。我过低地估计了所面临的困难。不过我有预感,命运女神就快要眷顾我了。我能感觉得到她在向我招手。
一月二十日阴有雨
这几天我一直在公墓游荡,我觉得自己都成了一个孤魂野鬼。每天都有许许多多的人来到这里,有祭奠故人的,也有新人骨灰下葬的。我仔细地观察着每一个人,特别是那些家里新近有人死去的,他们对我来说才有价值。这样的人眼里往往充满着忧伤和痛苦,他们会在墓碑前久久地伫立,不愿离去。而那些已经死了很久的人,家人对他们的离去早已习以为常,以往的痛苦恐怕也只是留下了一些淡淡的怀念罢了。时间果然可以消磨一切,即使是生离死别,也不在话下。
一月二十二日多云
今天我发现了一家人,他们引起了我的浓厚兴趣。一个男人带着两个孩子,来给新去世的妻子安排下葬。那个男人看上去四十不到,非常的憔悴,几乎连走路都有些困难。两个孩子可能是一对兄妹,约摸十岁的样子,长得都非常的可爱。他们一人一边牵住父亲的手,不知道是想扶住他,还是从他那里得到依靠。真是可怜的一家人。那个男人可能是由于伤心过度,有些精神恍惚,和管理员说话的时候总是走神,说了几句就愣愣地发上一会儿呆。两个孩子都还没有到能挑起担子的年龄,就失去了母亲。今后的日子对他们来说肯定非常艰难。
我决定考察一下这一家子。他们今天证件不齐,没有办妥手续,应该还会来这里。直觉告诉我,他们正是我苦苦寻找的目标。
一月二十三日晴
果然不出我所料,今天这一家人又来了,还是那个男人带着两个孩子。他们办妥了手续,骨灰盒埋在了一处预定的墓穴。那个男人久久地坐在墓碑前看着她妻子的照片,既不哭也不喊,只是呆呆地出神。两个孩子跟在他身后,也不哭闹。过了很久,那个女孩儿嘤嘤地哭了起来,她的父亲却像没听见似地,自顾自发呆。于是男孩子把她拉到一边,一个劲儿地帮她擦眼泪。男孩子虽然年纪还小,我却从他的眼中看出这个年龄的孩子不常有的果敢和坚韧来。他看上去比他的父亲更能承受失去亲人所带来的痛苦。
我对这个家庭越发感兴趣了,真是独特的一家人。我差点就想马上跑过去向他们说明我的意图,可想了想还是忍住了。欲速则不达,我不想因为一时的冲动而搞糟了整个计划。于是,我一直在暗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