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话说出来,举座寂静。谢舜珲对这个效果自然是满意的,他也很得意自己一时灵光乍现,想到了海瑞的&ldo;典故&rdo;。至于目不识丁的令秧究竟能从什么地方得知海瑞的事情‐‐无所谓了,不会有人追究这个。他看着知县的脸上流露出来的震撼之色,从容地放下了筷子。川少爷暗暗递过来一个难以置信的注视,随即又转回头去正襟危坐,因为十一公捋着胡须问道:&ldo;川哥儿,你家那个小姑娘真的就这样饿死了不成?&rdo;川少爷默契地做出恭顺的神情:&ldo;没有,十一公不必担忧。全是夫人教导有方,饿了三四天以后,她便懂事了,也不再哭闹,夫人向来赏罚分明,今日将她放了出来,吃饱饭了以后差家人带着她看目连戏去了。&rdo;十一公点头,心下暗暗思量道:看不出,当日倒是真小瞧了这唐王氏。吴知县直到此刻才慨然长叹道:&ldo;真想不到,如此深明大义的贞烈妇人,何止是世翁你家门荣耀,也是本县的福祉。&rdo;此言既出,席间各位也乐得纷纷举杯捧场。酒酣耳热之际,吴知县当即命师爷记下来,免去唐简家年内的所有赋税。此举自然又博得一片赞誉。十一公做梦也没料到,将川少爷和谢先生拉来赴宴,原是一个最正确的决定。当下又有人捧了戏单子来请吴知县点戏,吴知县自然请十一公来点,一团和气地彼此推让之时,谢舜珲推说不胜酒力,起身告了辞。川少爷觉得自己也跟着去了不好,因此留下陪着听戏。谢舜珲没想到,自己出来牵马的时候,一转脸却看到了唐璞。唐璞笑道:&ldo;谢先生若是酒意上来了,我便不放心让你独自回去。&rdo;他讲话的时候,脸上总有种不容旁人意见的专断神情,谢舜珲便也淡淡一笑,道:&ldo;那有劳了。&rdo;唐璞也牵了自己的马,问道:&ldo;怎么没个小厮跟着先生?&rdo;谢舜珲笑道:&ldo;家里有,既然出来做客,不想多带一个人,麻烦主人家。&rdo;他当然不会告诉唐璞,他的小厮已经被他妻子赶走了。只听见唐璞的马短促地喷着鼻子,唐璞潇洒地拉了一下缰绳,也笑道:&ldo;谢先生其实用不着如此客气。&rdo;他们一人骑了一匹马,并肩走在石板路上。还没到黄昏,但是初夏的下午有种很特别的混沌。马蹄踏过了路面上残存的几团柳絮,他们都很安静。闻着树叶的香气。其实,唐璞跟着出来,只是想问问谢舜珲,他刚才讲的那个关于令秧的故事,到底是不是真的。那故事里的女人和他记得的令秧完全不是同一个人。但他终究什么都没有问,行至一座小桥的时候,他终于鼓足了勇气,却只是问:&ldo;谢先生贵庚?&rdo;谢舜珲道:&ldo;三十六。世叔你呢?&rdo;唐璞有些羞涩地笑道:&ldo;不敢,谢先生当真是折煞我了,我二十七。&rdo;除却这个,他们再没说过什么。令秧坐在蕙娘屋里,两个人相对沉默,已经很久了。连翘和紫藤二人没在身边伺候,倒是坐在屋外的&ldo;美人靠&rdo;上,斜冲着天井聊天。过了半晌,蕙娘终于说:&ldo;夫人也别思虑得太过了,老夫人毕竟疯病在身,胡乱说话是常有的事。退一步讲,即使有哪个挨千刀的在她面前嚼过舌头,也不会有人拿疯子的话当真。&rdo;&ldo;我知道。&rdo;令秧脸上掠过一丝烦躁,&ldo;可你没见着她看我的眼神儿,瞧得我心里直发毛。我说不清,就是觉得她好像什么都知道。&rdo;&ldo;从前她也揪着我叫&lso;堂子里的&rso;。&rdo;蕙娘苦笑,&ldo;那件事情,知道的,也只有我、云巧、连翘和管家娘子,我们四人可以拿脑袋担保没人说出去过。若再说还有什么人略略知道点影子,也无非就是谢先生,还有最初那个帮着咱们混过去的大夫了。谢先生是自己人,叫我日夜忧心的,便是罗大夫。&rdo;令秧心内一抖,面色却平静:&ldo;你忘了,还有哥儿。&rdo;&ldo;绝不可能。&rdo;蕙娘果断地挥了挥手,&ldo;可是府里毕竟人多,有谁偶尔瞧见点什么,就捕风捉影,也是有的。咱们又不好大张旗鼓地查,也只能再将老夫人身边的人盯紧些。有件事我正好想讨夫人的主意‐‐我想以后多请个大夫,罗大夫是自己人,就让他专门诊治咱们老夫人,只负责老夫人的身子,可以按月给他算诊金。府里其余人看病,一律用不着他,使别的大夫,只是这样,府里就要多一笔开销了。&rdo;&ldo;我全都听你的。&rdo;令秧急匆匆地回答,&ldo;还有一样,我记得你跟我说过,看着老夫人的那几个婆子里,有一个身体越来越不行,想找她儿子上来接她家去养老,我们想想办法,把当初在祠堂救我的那个门婆子找来替换行不行?她是咱们的恩人,我也信得过她。&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