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秧带着连翘急匆匆地跨进中堂,就见到川少奶奶的陪嫁丫鬟如意从后面出来。&ldo;听说惊动了夫人,川少奶奶命我出来候着。三姑娘现在已经回房去了,一点儿没伤着。我们少奶奶答应三姑娘,明儿个求夫人和蕙姨娘准她去看戏,原本都说得好好的,谁承想我们少奶奶刚回房去打算歇着,三姑娘就砸了窗子……&rdo;令秧甜美地冷笑道:&ldo;你倒真是忠心。不过,以后最好还是别一口一个&lso;我们少奶奶&rso;,这个家的少奶奶不是只有一个么,我竟不知道谁是&lso;我们&rso;。&rdo;如意满面通红,立刻低头不敢言语了。令秧用力地将披风解下来,其实她的手指也在微微发颤,只好强令它们做些动作‐‐连翘在一旁暗暗地递了个眼色给她,以示鼓励。她没想到,三姑娘已经换了睡觉时候的月白袄裤,躺在川少奶奶和哥儿的c黄上。川少奶奶坐在c黄头,对三姑娘的奶娘道:&ldo;你回去吧,这儿有我看着,我保证她今晚安生睡觉。&rdo;奶娘迟疑着离去的时候,猝不及防地在屏风旁边看到令秧。令秧将食指放置唇边,示意她噤声。奶娘便如释重负地下去了。川少奶奶揉了揉三姑娘的头发,笃定地说:&ldo;我跟你说好了,明儿个我一定想办法把你弄去看戏,但是你不能再作怪。&rdo;&ldo;到底什么时候,缠脚才算缠完啊?&rdo;三姑娘的声音里有种静静的委屈,听起来不像白天里那么可恶。&ldo;早得很呢,不过你若是不肯忍,就更难熬。我知道你现在痛得睡不着‐‐我陪着你呢。&rdo;&ldo;那往后,哥哥不在家的时候,我能来这儿跟你一起睡么。&rdo;&ldo;好呀。&rdo;&ldo;你不会走吧?&rdo;&ldo;我能去哪儿啊。&rdo;川少奶奶笑了。&ldo;我不知道,我以前也不认得你啊,你嫁给哥哥以后才认得‐‐要是有一天,你突然又走了,我可怎么办?&rdo;&ldo;就算真有那一天,你早就长大了,你的脚也早就缠好不再疼了。&rdo;&ldo;你给我讲个故事吧。&rdo;&ldo;我就给你讲现在外面演的那出戏,好不好?我从前在家的时候,我娘还有我姐妹们都说,听我讲戏有时候比真看还有意思。&rdo;令秧很想问问川少奶奶,哥儿眼下是不是经常不回家。可是她想了想,还是没进去,转身离开了。她想起自己的披风估计是落在了中堂里,不过,连翘此刻应该是在厨房看着老夫人的药,她也不想再着人去麻烦连翘跑这一趟。夜还不算深,可是足够安静。还有一个人急匆匆地从中堂穿过去,影子被丢进灯火照亮的那一小块地面里‐‐影影绰绰地晃着,好像很快就要融化进去。她惊喜地笑了:&ldo;是谢先生。&rdo;谢舜珲微微颔首,对她唱喏。转过去吩咐跟着他的小厮先去备马。他手里拎着灯笼,清瘦的身形全都笼在那一条微光里。令秧问:&ldo;谢先生这么晚还要出门呀?&rdo;也许是因为这中堂寂静得像是马上就要飘出音乐来,并且,灯笼的亮光里只有他们俩‐‐她知道自己还没行礼,但是,也没觉得有多不舒坦。谢舜珲道:&ldo;今儿个你们的十一公兴致好,硬说看夜戏会累人,要川少爷和我过去吃点心‐‐都已经差人来请,不去不好。&rdo;令秧笑道:&ldo;难为谢先生,也跟着改口叫川少爷。&rdo;谢舜珲微微蹙眉:&ldo;那是自然的,既是做客,哪有不守府里规矩的道理。夫人可中意今日的祁门班子?&rdo;令秧想了想,非常认真地回答:&ldo;我瞧着那个唱观音的最好,不过我坐得远,可能看不真切。看了一会儿就被叫回来了。&rdo;&ldo;管家娘子帮我安顿行李的时候提过,可是为着三姑娘?&rdo;令秧笑了:&ldo;我们家的事情,如今倒是一样也瞒不了谢先生了。正是为着那孩子,一个姑娘家倔强到这个田地,蕙姨娘打也打了,还饿了好几天,只是不顶用。我也想不出什么法子,也不愿让蕙姨娘再动肝火,盘算着明天带着她去看一天戏好了。看完了再回来管教她……&rdo;谢舜珲恰到好处地叹了一句:&ldo;夫人持家真是辛苦。&rdo;令秧略略地一愣:&ldo;谢先生是说笑了。这哪里算得上持家?&rdo;她折回自己房里的路上,撞见了连翘端着一个捧盒急匆匆地走在廊下。连翘苦笑道:&ldo;夫人等我,这碗药给老夫人送去了,就回来伺候夫人换衣裳。厨房里的小丫头手脚笨,把老夫人天天用着喝药的那个盖碗打了,老夫人一向就认那碗上的喜鹊,才肯喝药的。我把咱们房里那个画着鱼戏莲叶的盖碗拿来替换了‐‐我这心里头还打鼓呢,不知道能不能过了这关,老夫人要是因为这碗没了再犯起病来,那我的罪过可就大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