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这个得去问九叔身边的人。他们一准知道。&rdo;&ldo;那就叫小厮们去打听,把跟六公熟的大夫和罗大夫一起请到咱们家。顺道把我的首饰押到当铺去,全是在京城的时候攒下的好东西,只怕还真值个六七十两。&rdo;&ldo;要那么多?&rdo;管家娘子倒抽了一口冷气。&ldo;这么多,只怕人家大夫还不肯收呢。&rdo;蕙娘似笑非笑地看了云巧一眼,&ldo;咱们又不是叫人家来诊病,是求人家来撒谎的。&rdo;&ldo;我横竖听不懂你在说什么。&rdo;云巧淡然地抿了抿嘴唇,&ldo;不过我就知道一样,若是大夫不肯收你的首饰,我跟我肚子里这个孽障,一块儿死在他们跟前。&rdo;谢舜珲站在回廊上,背对着窗,注视着远处烟青色的天空。&ldo;谢先生?&rdo;哥儿站在他身后,&ldo;蕙娘她们,究竟在商议什么?夫人到底被带走做什么呢?&rdo;他转回头看着这十七岁的少年,头上依然纶着月白的方巾,白皙,清瘦,俊美,有一双大且漆黑的眼睛。谢舜珲知道自己答非所问:&ldo;这几天,怕是没心思想功课吧?不打紧的,咱们缓两天再念书。&rdo;哥儿微笑的时候,眼神里却总有种动人的无动于衷:&ldo;让先生费心了,这时候还惦记着我的功课。&rdo;&ldo;你们族里的长老们,希望说动你家夫人殉夫,以死明志。&rdo;&ldo;倒也好。&rdo;哥儿轻声道,&ldo;若真这样,我父亲也走得安心。&rdo;&ldo;不过现在怕是不成了。&rdo;谢舜珲来到唐家也住了月余,早已习惯了哥儿的性子:大事小事,在哥儿那里都是轻描淡写,&ldo;你家夫人有了身孕。现在请大夫过来瞧‐‐若真如此,长老们便不好再提殉夫的事。&rdo;他犹豫了片刻,决定先不提门婆子撒的大谎。&ldo;这又为何?&rdo;哥儿的口吻似有遗憾。&ldo;若是损伤了你父亲这一支的香火,岂不是更让你父亲走得不安心。&rdo;&ldo;也罢。夫人命不该绝,都有定数。&rdo;哥儿的双唇对于一个男孩子来说,委实太薄了些。尤其是在他抿嘴的时候更是明显。挺直的鼻梁下面,就剩下细细的一道线,若硬要在他脸上吹毛求疵地挑个缺点,恐怕就是这个了。好像是没死。令秧微微睁开眼睛的时候,几种模糊的颜色在亮光里微微抖动,她看见的是自家卧房里的帷帐。拔步c黄上的雕花,像沿着木头做的坚硬藤蔓一样,一直延伸到了屋顶上。都是爹挨个督促着师傅刻出来的。那个时候爹和哥哥都说,虽然论门第根基,王家高攀了唐家‐‐可越是这样,令秧的嫁妆才更加不能委屈。他们倾其所有,发狠地去各家铺子里收了欠账‐‐比不上是自然的,但是总不能让人家觉得新娘子的娘家不得体。爹还一直问师傅,像唐家那样的诗书人家一般都偏好什么式样跟花色,切不可突兀了惹人笑话。自打老爷从楼上跌下来,令秧每每想到爹或者哥哥嫂子,总像是怕烫着那样,轻轻一触就闪避开。不能想,想多了,哪里应付得来那些没有尽头的煎熬日子。而这些娘家的亲人,也的确不曾来看过她一次。只是拖人带过信来罢了。大概是没死吧。不然,心魂怎么会如此从容地在人间事上停留这么久。略微挪一下身体,就被满身莫名其妙的酸痛冷不防推到帐外的灯光里去。她眨了一下眼睛,听得有人惊喜地说:&ldo;醒了!&rdo;然后就看见云巧急匆匆地冲着她俯下脸,一把攥住她的左手:&ldo;你可醒了,哪里不舒服就说,好生躺着别动。&rdo;蕙娘的身影从帐子边缘移出来,笑道:&ldo;云巧,跟夫人说话,满嘴你我,像什么样子,合该着掌嘴了。&rdo;随后歪着身子坐在c黄沿上,&ldo;恭喜夫人了,大夫说夫人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应该是正月头上受的胎。夫人放心,族里的长老都已经走了,他们也知道此刻最要紧的是延续香火,夫人不用怕了,只管好生歇着。&rdo;她想说:这不可能。‐‐在老爷归天的前几日她还见过红潮,她自己心里有数‐‐但是云巧用力地盯着她的脸,下死力在她手心里更重地捏了一把,她像是被吓住了那样,不敢说话了。蕙娘的声调也是斩钉截铁的,令秧的眼睛放在蕙娘滑在裙子里的那块玉佩上,还隐隐看到了露出来一点点的,绣花鞋上宝蓝色的云头。管家娘子的嗓门更高些,她忙不迭地招呼小丫鬟:&ldo;还愣着干什么,跟我一块儿扶着夫人起来,先把安胎的药喝下去,隔一会儿再喝汤。&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