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舜珲笑道:&ldo;你和夫人不同。你能不能博得功名,除了自己用功苦读之外,还得看天命。天命岂是我一个凡夫俗子能左右的?可夫人不同,身为孀妇,已经是她最大的天命了,她想要的全是人事所能及,只要尽力便是……&rdo;&ldo;我可不这么看。&rdo;川少爷看似漫不经心道,&ldo;天命莫测,在先生眼里是人事所能及,在上天眼里,还不知道是什么。不过我其实有事想跟先生讨个主意,明年是我第一次赴会试,若落第也是平常事‐‐可我又不愿意入国子监虚掷光阴……&rdo;&ldo;那是自然。&rdo;谢舜珲用力地一挥手,&ldo;为何要跟着那起不学无术的混在一起?我们歙县的碧阳书院倒是很好,那里的好几位先生都跟我有交情,你已是举人了,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到那里去能见着不少真正学问好的,我写封信便是,你不用担心。&rdo;&ldo;这便再好也没有了,&rdo;听了这话,曾经的美少年倒是如沐春风,&ldo;到这间书院去,离家里不算远,更要紧的是,离先生就更近了。不念书的时候,倒还真想跟着先生好好听几出戏呢。&rdo;他其实是想见识见识传说中,那个被谢舜珲明珠一般捧在手心里的,流落风尘的祁门小旦,当然,他不能这么说。三姑娘对着镜子,cha好了最后一支玉簪。她没有回头,径直道:&ldo;谢先生把银子带来了,咱们是不是也该家去了呢?&rdo;没有听见她夫君的回答,她又道,&ldo;我娘倒是打发丫鬟来跟我说了,要我多住两日,我哥哥刚刚中了举,总得请客,族里也要设宴庆贺,娘说咱们可以先差人把银子送回去,人看了戏再走也不迟。&rdo;姑爷终于懒洋洋地开口道:&ldo;不看。这就回去。人家新举人摆酒放炮,咱们等着拿银子救人‐‐你不怕人家嫌弃咱们晦气,我却丢不起这个人。何况,真不是我说话难听,别说是个举人,我爹当年也中过进士‐‐又落到什么好下场没有?谁也别兴头得太过了,乐极生悲反倒不好。&rdo;他倒是也没那么容易能激怒三姑娘,三姑娘不慌不忙地放下了粉扑道:&ldo;你的意思无非就是说马上回去。不如这样,你先带着银子家去,我们耽搁了这么些日子,好歹带了三百两回去,也好交代哥哥。我且再多住几天,难得娘家里有件好事情,你过几日回来接我。&rdo;&ldo;这便没听说过了,过门才不到半年的新媳妇儿,夫家落了难倒着急忙慌地躲回娘家去了‐‐&rdo;姑爷冷笑道,&ldo;还是你觉得,我们用了你家这几百两银子,你便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同你讲,我们也是诗书人家,没有因着钱看人面色的道理。&rdo;三姑娘早习惯了他的刻薄,最好的办法无非是置之不理,她继续淡淡地说:&ldo;总之我觉得,我还是多住两天的好。难得娘这么高兴,我不想……&rdo;&ldo;别左一个娘右一个娘的。&rdo;她看不见姑爷的脸,可也知道他一定像平日里那样,嘲讽地挑起了一条眉毛,&ldo;我只认得我的岳母是唐家夫人,我不嫌弃你是庶出的便罢了,你还非要得寸进尺,上赶着在我跟前管那个教坊出来的喊娘‐‐诚心的是么?&rdo;三姑娘死命地握紧了木梳,木梳上的齿钝钝地戳着她的手指,她已经练成了气急的时候也不让自己声音发颤的本事:&ldo;我娘待你一向嘘寒问暖,你别丧了良心。&rdo;身边伺候着的丫鬟也早就习惯了类似的场面,不过依然觉得提心吊胆,只好若无其事道:&ldo;姑爷,姑娘已经梳妆好了,时候不早,该到堂屋里去‐‐报子马上就要到了。&rdo;报子踩着一地鞭炮的碎屑,像是漫不经心地踏过了满地落花。几个工匠跟在报子身后,进了堂屋以后不由分说地拿着手中的木棒,先是在门上胡乱敲打了两下,接着,&ldo;砰砰&rdo;地打在窗棂上,好几扇窗子的窗纸都七零八落,堂屋里聚集的众人都跟着这敲打声欢呼了起来,这欢呼声好像给了报子更大的勇气和力量,他集中了所有力气再用力一挥,&ldo;咔嚓&rdo;,某扇窗子的窗棂断了。报子们在各个举人家里都要演上这么一出,取的是&ldo;改换门庭&rdo;的意思。所有人都为着这破坏笑逐颜开,令秧觉得这个场景无比诡异。管家侯武满面春风地迎上来,塞给报子以及紧接着跟在后面修缮门窗的工匠们一人一个红荷包。令秧环顾了四周,这热闹的人群里自然看不见兰馨。川少爷三日后便要上州府去赴&ldo;鹿鸣宴&rdo;,唐家大宅里自然要赶在这三日内把该请的客都请了。次日中午,宴席便摆上了‐‐令秧惊异地问蕙娘是如何在一天之内准备得如此齐全,蕙娘倒是轻松地笑道:&ldo;这有什么难的,我从川哥儿应考的时候便打发人采买,发榜前十日就筹划好了菜式‐‐万一没考中便罢了,我们自己慢慢吃,要么送人也好,万一中了再措手不及可就难看了。&rdo;蕙娘浑身上下真是有股&ldo;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rdo;的架势,这么多年了,一直让令秧叹为观止。中午宴客时,十一公是座上宾;至晚间,十一公自然又请川哥儿他们到自己府上听戏。川哥儿和谢先生自不必提,就连三姑娘的姑爷,十一公也想到了,一定要他也跟着过去。姑爷觉得没被慢待面上有光,自然收拾停当风光地牵马去了,回家的事也没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