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他们要我死。&rdo;令秧怯生生看着管家娘子,声音粗哑得都吓到了自己,&ldo;我都拿好主意了,我去便是,我给咱们大家换一块牌坊,也没什么不值得。怎的又不叫我去了呢?&rdo;管家娘子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ldo;夫人怎么又说这些孩子气的话,都是要当娘的人了……&rdo;蕙娘也微笑:&ldo;族里那些老人家,无非是啰唆几句,教夫人安分守己罢了。何至于论到死不死的,夫人没有跪过祠堂,一时吓坏了,也是有的。&rdo;云巧一言不发,依旧炙热地盯着她的脸,用力得像是要盯出泪水来。安胎药很苦。感觉跟那门婆子端给她的毒药一样难以下咽‐‐那毒药她究竟有没有试着喝一点点呢,她觉得其实有,她记得尝到了一些味道,那一点估计还不至于要她的命‐‐药汤热热地熨过喉咙,似乎要把嗓子里的皱褶全都熨平整了,五脏六腑内的寒气全都顶了上来,她挣开药碗的边缘,对着地面一阵干呕,什么也吐不出。管家娘子一面拍着她的脊背,一面叫小丫鬟倒水,她的言语间全都是愉悦:&ldo;不妨事的,夫人怕是开始害喜了,明早再问问大夫,看开些什么药好……&rdo;所有的人都言之凿凿,好像祠堂里那个夜晚只不过是令秧一个人的梦。难不成自己真的怀孕了‐‐反正,是女人总有这一天的。既然众人都说是真的,那自己就当这是真的好了。她听见自己的手缓缓地从云巧的手心里垂下来,睡梦趁她虚弱,重重推她一把,她就像是滑了一跤那样顺势跌进去。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晓得再清醒时,已然是深夜,满身的疼痛已经消失了,她没有叫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屋里不知为何,灯还点着,明明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她慢慢地想起来了一些事情,她站在那丛看着让人心软的竹子前面,对唐璞说:有劳九叔。那时候她以为,唐璞就是她在阳间看到的最后一个算得上&ldo;认识&rdo;的人。她对他恭顺地笑,不带恨意,她只能这样跟所有的人道个别。她幽幽地叹了口气,感觉已经糊里糊涂地到了来世。云巧悄悄地靠近了帐子:&ldo;夫人,眼下这屋里只有你我。&rdo;令秧像是怕冷,抱紧了自己的肩膀:&ldo;云巧,我是真的像你一样,怀了孩子吗?&rdo;&ldo;夫人自己清楚吧。&rdo;云巧的行动的确越来越迟缓了。她坐下来,习惯性地摸着自己的肚子。&ldo;跟着你的人呢,你为何一个人在这儿。&rdo;&ldo;因为我想跟夫人说的话,不能让丫头们听见。&rdo;云巧将手里那盏灯放在c黄边的小几上,半边脸被晕成了微醺的样子,&ldo;夫人有身孕的事,是祠堂里那个看门的婆子一时情急想出来骗长老们的。随后,他们也怕真的伤了子嗣,就叫人把夫人抬回咱们家里‐‐蕙娘当了梯己的首饰,塞了银子给大夫,大夫才跟长老们说夫人的确是喜脉。咱们原先谁也没想到,他们叫你去祠堂,原来比断指还狠上百倍。这次要不是多亏了那个看门婆子,只怕我是真的再也见不着你了。&rdo;云巧的手指轻轻滑过令秧的脸,四目相对,一个惊喜,另一个恻然。&ldo;那又怎么样呢?能瞒多久?&rdo;令秧终于学会了短促地冷笑,&ldo;这种事情,就算我腰里缠着枕头挨上十个月,然后呢?孩子在哪儿?你们,着实不必救我的。&rdo;&ldo;谢先生说,这也容易。到时候暗暗托人打听着,四邻八乡的总有穷人家生了孩子养不起,到时候给些银子,抱过来养在夫人房里就是了。除了我、蕙娘、管家娘子和谢先生,府里再没人知道这件事,所以当着小丫鬟们,我们几个才必须做戏给她们看。蕙娘说,等这阵子熬过去了,是一定要去重重地谢那个看门的婆子的。&rdo;&ldo;我不信真能瞒过去。&rdo;令秧摇头,随即缓缓地倒在枕上,头发如月光一样沿着被面滑下去,&ldo;云巧,你们为何要这么辛苦?&rdo;&ldo;当时那么紧急,谁也想不了太多。夫人觉得,我们应该不闻不问,任凭你去死么?&rdo;&ldo;我会连累你们。&rdo;令秧闭上眼睛,突然像小时候那样拉起被子,把自己脑袋蒙进去,&ldo;行不通的,一个大夫使了银子,还有别的大夫,府里这么多人,全是眼睛……&rdo;&ldo;蕙娘也想到这一层了。这回,真真是咱们运气好,族里六公和十一公最常请的那个大夫去给他母亲过三周年祭了,说是过几个月才能转回来。蕙娘也怕六公他们会请那个大夫过来诊脉,这就真的不好办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