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爹见春花一副犹豫的样子,继续说道:“你再想想端午,难道你不想让端午在一个正常的家庭生活吗?”
有爹有娘的家庭才是正常。春花心里百转千回,终是放弃了离婚的念头。
春花掉了娃,但也算是个小月子。春花爹叫来李仁义,把春花带回李集村老李家去。
从来没有在娘家坐月子的理儿,据说是不吉利,会冲到自家的兄弟。
春花虽不迷信,但是一听说以后会对春晖不好,即使她千万般不想和李仁义待在一起,也还是擦了擦眼泪坐上了自行车。
曾几何时,李仁义骑着自行车,前面坐着端午,后面坐着春花,一家三口有说有笑多好啊。可是那些快乐的日子就成了过往,埋藏到了心底。过去越是快乐幸福,越是趁得此时一片凄凉。现在,自行车还是那辆自行车,车上人的心却都变了。
春花娘说,怕端午影响春花休息,就把端午留在娘家了。
春花想,这样也好,有些话碍着端午总是说不出口。
一路上,风呼呼地吹过耳边。春花把蒙在脸上的头巾拉开了一个拐角,田地里的玉米叶子黄中带着老绿,大豆的夹子也变成了黄色。马上要秋收了,真快啊。
自行车刚到李集村村口,就撞见了燕子姐,她抱着两个娃坐在李建国的拖拉机上。燕子姐冲她笑笑,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想必是都听说了吧。毕竟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春花把眼睛闭上,不管是燕子姐还是春草。在她看来,她们都有一个正常的家庭,唯独自己过得太畸形了。燕子姐在她跟前不知道骂了多少遍李建国,有时候俩人甚至打得头破血流,李建国脸上被燕子姐挠得一个又一个的疤,可是回过头去,俩人还是亲亲热热地一起出门赶集一起下地干活。
李仁义心里也不是滋味儿,他和春花赌气,再怎么闹,他也不想失去自己的娃。
前一个晚上,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把春花打倒撞到了柜子上,然后,春花睡在地上不省人事,下身不断地往外冒血。他第一次在现实中看到有人可以流那么多的血,呆呆地站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都没缓过来。还是春花爹拍了他一巴掌,他才想起要去叫郑大夫。郑大夫赶过来说大失血,得立马送去镇医院。
到了镇医院,已是半夜。
虽然心里隐隐有感觉春花和肚子里的娃会出事,但是听大夫亲口说,娃没了,是个大胖男娃。还有,春花身体受到重创,以后都很难再怀娃了。李仁义当场一拳打到医院门口的柱子上,手上的血汩汩地往外冒。
春花爹娘从始至终一句不是也没埋怨他,春花的姐姐和姐夫也来了。他们忙忙碌碌地去交费,转病房,没一个人搭理他。无视,那真的是比扇一巴掌在脸上都让人觉得难以忍受。他想起前段时间,他不就是这样待春花的吗?
真是现世报啊,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儿子,毁了自己的媳妇。
两个人各自想着心事,相对无言。
回到家中,李仁义掏出钥匙打开大门。院子里一片狼藉。
断了的搓衣板还摆在院子中央,看上去像一个怪兽狰狞的大嘴,它仿佛在嘲笑这院子里的一切。
春花抬头看了看槐树,心想,爹说得还真是对,不吉利。她走到端午的屋子里,不声不响地躺下。太累了!
李仁义按照春花娘的吩咐,打算给春花熬个小米粥。他打开锅屋的米缸,空的。那就擀个面条,打开面缸,也是空的。
李仁义坐在锅屋的矮板凳上,心里说不清什么感觉。
好好的家,就被自己给作没了。
他到邻居李婶子去借了两碗小米,洗干净了放到锅里,用小火慢慢熬着,不一会儿锅里就飘出了香气。
李仁义到屋子里一看,春花睡得正沉呢。他坐在床头,帮春花掖了掖被角。
他好像从来都没这么认真地看过春花。她秀气的眉紧蹙着,睫毛长长的,小巧的鼻子和嘴巴,这些五官每一个单独看都没那么出色,但是拼凑在一起就生动了起来。原来自己的媳妇这么好看啊!
春花这么多年,从没说过他一个不是啊,她心里装了那么多的事,却还是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她应该也是怪自己的吧,他都未给过她一个正常女人的感受。
经过张吉华事件,他已经认定了自己那方面绝对有问题。想到此,他又想到了那个夭折的男娃,这可能是老天唯一给自己的一个当爹的机会,是他亲手把这个机会毁灭了。
李仁义悄悄从屋子里退出来,拿着把笤帚准备把大门口的落叶扫了。
自从春花回娘家后,屋里屋外的卫生就没人管过。大门口堆满了落的树叶、树枝,不知道的人打这经过估计以为这家从没人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