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住把画撕掉的冲动,对折了两遍,攥在手心里,而后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清除掉所有可能被发现他来过的痕迹,才迈开沉重的步子,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时至今日,韩棠仍和陆衍住在一起,那把用以安抚的手、枪早被他丢到了一边,自从明白对陆衍的心思之后,他就见缝插针的跑到陆衍身边撒娇。
他的意图不太过分的时候,陆衍一般都会纵着他,偶尔喝多了酒,也会主动把他抱到怀里亲昵。韩棠现在闭上眼睛,还能回忆起他哥怀抱里的温暖,和嘴唇若有若无落在自己脸颊边的痒意。
不过到了第二天,陆衍看起来总有点懊恼,还会真真假假的躲他一段时间。而且据管家说,陆衍离开之后没两天,就叫了工人去量了二楼那间旧卧室的软装尺寸,看起来是打算等重新装潢一通之后就搬过去。
本来韩棠以为他哥是过不去伦理道德的坎儿,可直到现在他才明白,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他都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卧室的,从浑浑噩噩中反应过来时,已经躺在陆衍的床上。枕头边放着陆衍穿过的睡衣,他抓救命稻草似的抓过来,将脸整个埋进去,试图从这件洗晒一新的衣服里,找到一丁点熟悉的气息。
许久,他发出一点仿佛带了哭腔的梦呓般的声音:“哥,我好想你。”
韩棠一整晚都没怎么睡着,一直侧躺在床边,透过窗帘的缝隙,等着天光一点点亮起来。可能是太久没休息好的缘故,他感觉头有点疼,在床上辗转片刻,还是起身下楼。
管家和厨师一大早就开始忙碌。
昨晚大少打电话回来,语气虽不算太严厉,但话里话外都是责怪他们没把人照顾好的意思。管家不敢说,他才是小少爷的生活阴晴表,没他坐镇,再细心周到的照顾小少爷都懒得消受,只能保证自己会多注意。
结果连着换了几波菜式,最后还是只有那道草莓布丁吃了一口。管家在一旁看着小少爷因为睡眠不足,显得格外苍白的脸色,心里愁得要命。
“您要是不喜欢,我再叫人准备点别的?”
韩棠摇摇头:“不用了,我出去走一走,中午不回来了。”
其实他也没什么非出去不可的理由,只是这个家里到处都是跟陆衍有关的记忆,每晃过一点影子,韩棠就忍不住去猜测,那时的陆衍在想什么?是不是对着自己的脸在想那个人?
他感觉自己像是陷进了情绪的泥沼中,那种一点点往下沉的恐惧感,在死亡到来前就已经快让他窒息了,他迫切需要一个新的环境来喘口气。
管家一早接到消息,知道陆衍今天会回来,原本想拦,但转念一想,小少爷不在家也好。负责二楼卧室软装的工人已经找好了,要是让小少爷看到,怕是又要不高兴。
眼下这兄弟俩关系还僵着,万一他因为这个再跟大少拌嘴,受累的还是他们这些人——这段时间大少那边也不太平,他见过几个奉命来家里取文件的,个个脸上都带着备受折磨的疲惫表情,据说已经加了好几个晚班了。
陆衍忙起来压根不管白天黑夜,睡眠这种事,好像在他漫长的竞争时光中已经被进化掉了,也就是因为有小少爷在,他的作息才渐渐回归正常人范畴。
如果小少爷散散心就能过了这道坎,那就随他去好了。管家识趣地闭上嘴没有多说。
韩棠没让司机保镖跟着,自己去车库里挑了一辆车开出家门。他一路上心不在焉的,不知不觉就把车开到了近郊。这地方人烟稀疏,风景也好,还有一大片养了水鸟的人工湖,颇受小情侣们的喜欢。不过今天是工作日,出来约会的人少,韩棠把车停稳,慢慢走到湖边的长椅上坐下,看着湖上游来游去的水鸟发呆。
今天天气不太好,天色有点阴,微风中带着冰凉的水汽,可能快要下雨了。
韩棠现在更享受这种阴雨绵绵的感觉,可能是因为他是在这种天气被陆衍捡回来的,也可能是因为他现在不需要挨饿受冻,担心有人从阴影里冲出来,把他抓走的关系。
这些都是陆衍给他的。如果没有他,自己早就死了。
韩棠一度觉得没有比活着更重要的事——直到现在也这么认为。如果活下来的代价,只是被陆衍当做怀念他人的工具,其实根本不算什么。
他本来就一无所有,遮风挡雨的家、舒适的生活、地位、尊严,都是陆衍给他的。陆衍问他讨要的,不过是一点点宽慰而已。
他早就打定主意要把一切都献给陆衍,如果到了危难关头,需要他献祭生命——或许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你现在在计较什么呢——有个声音在心底响起。
从云边探出来的阳光顺着他乌黑的头发落入眉宇之间,金色的光芒洒在睫毛上,让他看似沉静的眼睛里闪动着碎冰似的光。
我也不知道我在计较什么。韩棠无声地对自己说。他只知道,在心里最不曾设防的地方,被人撕开了一个无法治愈的小口子……
韩棠呆坐了一整天,直到傍晚时分,天已经完全黑透,空气里飘起了雨,才从沉思中醒过神来。他起身之时,一道闪电无声划过天际,照亮不远处树林里的一个人影。
韩棠觉察不对,厉声道:“谁在那边?”话音落时,那个人影轻轻一晃,转头消失在寂静的夜色里。
他心烦意乱,满脑子都是自己的事,压根没注意到这个人盯了他多久。刚才一瞥之下,只看见那是个带着黑色的口罩和帽子,身材异常魁梧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