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家二老死后,喻复才成了喻家的当家人,更加没人能管他了。
这几年,喻家的良田已经被卖地七七八八了,喻娘子为了多挣点银子,怀孩子做月子的时候都得做绣活,明明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熬成了三四十岁的妇人,跟养尊处优只需要念书的喻复才站在一块,就像是母子一般。
去年喻复才得了痨病,身边的人都劝她别给她男人治病了,毕竟这是一个富贵病,治不好不说,还得用名贵的药材养着,喻家已经没什么家底了,而她和喻复才还有一个五岁的儿子喻俨和三岁的女儿喻芜。
喻复才死了,靠着喻娘子精湛的绣活也能养活两个孩子,但要是执着给喻复才治病,恐怕再多钱都不够往里填的,到时候喻娘子和两个年幼的孩子又该怎么办呢。
可惜啊,喻娘子想不穿,她被她那个迂腐的爹给教傻了,只记得出嫁从夫,女人以夫为天,以夫为纲,一点也没有为自己和孩子想过。
就这样,喻家剩下那点家产变买光了,老黄牛也被邻村一户人家买走,拖了一年半载,今天早上,喻复才还是死了。
村里人也是听到了喻娘子的哭声赶过来的,大伙儿帮着收拾了一下院子,挂上了丧幡,刚刚喻娘子说要给喻复才换寿衣,原本呆在屋里的人也走了出来。
大伙儿轻声聊着,生怕屋里的喻娘子听见。
&ldo;可惜了喻俨和喻芜这两个孩子了。&rdo;
一个矮胖的女人指了指站在院子里的两个孩子,惋惜地说道。
喻俨今年五岁,这个年纪搁乡下也是个孩子,正是漫山遍野撒泼,人嫌狗憎的年纪,可身量不大的喻俨却早早拥有了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成熟稳重,这会儿将妹妹牢牢搂着,站在院子的角落中。
喻家的银子全都用来给喻复才看病买药了,稍微还算拿得出手的衣服都被喻娘子拿去卖了,喻俨的衣服本就是大人不能穿的破衣服改小的,拢共几件重复浆洗,早已经破破烂烂,满是补丁。
喻娘子一颗心扑在丈夫身上,喻俨四岁的时候就会缝补衣服,这是他从母亲喻娘子那儿学来的,为了给喻复才看病,那个女人总是早起贪黑做着绣活,没有多余的经历照顾一双儿女,天气冷的时候,带着破洞的衣服根本抵挡不住寒风,喻俨就站在那个女人边上偷学,然后自己给自己和妹妹缝补衣裳。
一开始的时候,喻俨的动作不熟练,手指上扎了很多针眼,现在开始上手了,除了针脚比较粗糙外,已经能够很好的缝补衣服上的破口。
喻俨长得是真好,清俊的眉眼,瓷白的肌肤,就像是观音庙里的仙童一般,即便穿着寒酸也不能掩盖从内到外透露出来的清凌气质,这一点随了他亲爹,喻复才要不是有那样一张出众的面皮,喻娘子恐怕也不会对他那样死心塌地,甚至为了他忽略了自己的一双儿女。
被喻俨搂着的小丫头是他的妹妹喻芜,当年生这个丫头的时候,喻娘子吃了不少苦头。
那时候正逢喻复才科考前夕,他不知从哪儿听来临县的文曲星庙特别灵验,硬是逼着当时怀胎八月的喻娘子和他一同去庙里参拜。
也是喻复才夫妇运气不好,那天正好有一伙儿流匪逃窜至临县,一路打砸抢烧冲到文曲星庙,幸好当天庙里有贵人出没,贵人身边的护卫在一番殊死搏斗后将那些悍匪全数击杀。
可当时庙里的一些孕妇还是动了胎气,因为庙里死了不少人,干净的房屋所剩无几,加上当时环境混乱,几个动了胎气的孕妇只能一同生产。
都说七活八不活,喻娘子那时怀胎八月,生的极为艰难,好不容易生下一个女儿,却遇到了血崩,好在庙里那个贵妇人随身跟着一个会点医术的丫鬟,救了喻娘子一命,但这次血崩给喻娘子造成的影响还是不可逆的,她被判定,以后都无法再拥有孩子。
如果是个儿子,喻娘子或许也能接受,可偏偏她生了一个女儿,因此从庙里回来后,喻娘子对那个女儿总是不冷不热的,想起来时喂一口奶,只是不让她饿死罢了。
至于喻复才就更不必说了,那一次科举他再次落榜,喻复才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只觉得喻娘子在庙里生产,生的还是一个阴气极重的女儿,或许就是这个阴煞的女儿冲撞了文曲星,导致他名落孙山。
这么想着,喻复才也怨上了这个女儿,不仅对她不闻不问,连个名字都懒得给她想,在喻俨懂事识字之前,村里其他人都管喻家的这个小丫头叫喻小娘。
不同于双亲,喻俨十分疼爱这个出生时瘦弱的和小猫崽一样的妹妹,经常催促母亲给妹妹喂奶,每个寒冷的夜晚将她搂在怀里入睡。
识了几个字后,喻俨给妹妹取名为喻芜,蘅芜,这是一种乡间常见的植物,匍匐在地上,且具有淡淡香气,这种野草看似寻常,却拥有极为强悍的生命力,这是喻俨对妹妹的期望,希望她渐渐康康的,不争艳,不浮夸,独自盛开。
从那以后,每当村里有人唤妹妹喻小娘,喻俨都会在一旁提醒他们妹妹有名字,那个名字是他给妹妹取的,久而久之,村里人也改口唤她喻芜,连带着喻复才和喻娘子也默认了这个名字。
因为早产加上后期没有精心调养的缘故,三岁的喻芜看上去比乡下两岁多的孩子还要瘦小一些,脑袋圆圆的,大大的,支楞在细瘦的小身体上,看上去就是一个标准的三头身,娇小惹人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