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张觉呆住。七点多的时候酒吧隐有热闹之势,人多得跟外面凄清的文化街形成鲜明对比,终归是鱼龙混杂的地方,夏揽带着陈敢心不放心,说:“走吧。”时聆惦记着回去练琴,你敢的话类似的话,商行箴二十分钟前也从程慕朝嘴里听过一句。
上午洽谈完,他一下午就闷在了程慕朝家,聊工作、谈闲事,逗人家的宠物蛇、玩人家的游戏机,程慕朝苦不堪言:“你晚上是不是还要在这睡?”商行箴蹭吃秦玄点的下午茶,端着手机刷到了时聆的朋友圈:“看情况吧,你提前给我收拾个隔音的房间。”他点开围九宫格里被围在最中间的照片,看了眼配字就退出了,只戴过一次的拍卖品被形容成廉价的义乌批发品,他气得想屏蔽对方朋友圈。借他上洗手间的空当,程慕朝瞥了一眼他的手机,等他出来就揭露他:“怪不得赖死不肯走,原来小情人就在这附近闲逛。”商行箴说:“滚,当时不知谁跟对象冷战跑来找我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晚上收到时聆消息,看清“变名酒吧”的定位,他二话不说抄上车匙就走,程慕朝问:“房间都给你收拾好了,干嘛去?”商行箴换好鞋子:“接人。”靠在沙发看电视的秦玄转过头道:“你的外套!”商行箴拉开门走了,依稀听见程慕朝在里头笑话他:“可真往心尖儿放啊。”此间暗灯下,时聆没问他是或否,眼神却在等他回答。时聆扎着绷带的左臂搭在膝上,商行箴重复发问:“到底怎么回事?”说真话恐怕会被限制下次出门的自由,时聆眼都不眨地撒了谎:“吧台边缘有块断裂,我被划到了。”“你的同学呢?”“我让他们先回去了。”“就不管你了?把你一个人丢在这?”“我跟他们说,”时聆蜷起手指,用泛着麻意的左手抓住了商行箴的指头,“叔叔会来接我,不用担心。”明明被抓的是指头,商行箴却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被抓了一下。他指了指边上的零食:“他们给你买的?”时聆看了看:“嗯,张觉买的。”商行箴还不忘时聆的朋友圈里那个叫张觉的几度入镜,他站起来:“不要了好吧?”再昏黄的灯色也被商行箴悉数遮挡,时聆用目光追逐他,刚要说扔掉会浪费,面前人突然又俯下身来,继而他腰间一紧,商行箴的胳膊勒住了他的后腰——双脚登时悬空离了地面,刹那的失重感后时聆反应过来自己被商行箴面对面地抱起,他不敢用左手,右手挂上了商行箴肩膀,双腿也被迫在对方身后夹紧:“我腿没受伤,能走。”商行箴一手托着他,一手开了车门,把人塞进副驾后没着急直身,撑住座椅沉沉地审视对方。车厢内的光线比外面还要稀缺,商行箴的脸庞一大半浸润在黑暗里,时聆辨不清对方是在滞后地思考他的那句“在意”,还是自己胡编乱造的谎言出现了漏洞。继续对视会产生心虚感,时聆视线寸寸下移,左手握住了商行箴的领带,右手捏住领带结推上去:“叔叔,领带松了。”一双手还未从领带处撤离,左腕先被扣紧,商行箴一指勾扯开他缠在小臂的绷带,绕了几圈将纱布解开,垂眼盯了他被碘酒涂抹成土黄的伤口半晌:“这处理得有够粗暴。”车门合上,商行箴去后备箱取了东西,绕到主驾上车:“手搭上来。”扶手箱上铺散纱布包和绷带,时聆筋骨放松,看商行箴攥着棉签细致地替他清理伤口的血污,手法比夏岩的要娴熟。他不免疑惑:“为什么车上会有包扎用品?”“习惯了。”商行箴换一根棉签,旧的扔灭烟盒,“我以前在部队呆过,参加野外生存训练时每个人都会随身携带急救包。”这是商行箴在他面前提到过去,时聆想起周十五脸上的疤痕,也记得对方透露过商行箴身上有陈伤。开了阅读灯的车厢不再昏暗,时聆仗着商行箴帮他处理伤口,放任自己的目光在他身上游荡,脸上无痕,他辗转至耳根和颈部。“疼就出声。”商行箴扔掉沾血的棉签,扯出纱布和绷带。最初的痛感已经缓过了,时聆出声,但不喊疼:“那你以前也给别人或自己包扎过吗?”“常事儿。”商行箴将绷带一圈圈作环状缠上去,胶布没找着,他直接将带尾撕扯成两段。时聆又问:“刚才你给我发的‘藏起来’,是什么意思?”商行箴按在他绷带上的手一顿:“程慕朝是开什么公司的,你知道吧?”小额贷款,这话程思韵说过,但时聆摇了摇头。“做小额贷款的,贷方逾期不还,他就去堵人,手段会比较偏激。”商行箴说,“他去年在这个变名酒吧砍掉了别人一根手指。”时聆呼吸一滞,莫名理解了程思韵说她弟弟“混”。“这条文化街被荒废后治安就很差,你给我发来定位,又前言不搭后语地叫疼,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所以你马不停蹄地赶来。”“是。”时聆想问一句为什么,关于商行箴赶到时表露于脸的心切,关于“藏起来”之后补充的“等我”,关于商行箴把他抱起时环在他腰后的力道。可他那句“在意”已经被做了冷处理,他识相的话就不该再问更多。况且就算撬出了答案,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只把商行箴当对付齐家的棋子,节外生枝的东西他只能保持缄默。商行箴将带尾两头打上结,松开他的手:“好了。”时聆回神一看,对着商行箴他不像面对夏岩时要生疏地说“谢谢”,反而给漂亮的包扎手法挑刺儿:“为什么不给我绑蝴蝶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