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门口轻轻响起两记敲门声,接着走进两个女人。是那个中年女人,还有一个端着盘子的年轻女仆。
“你醒了。”中年女人朝我轻轻点头:“如果不介意的话,请允许我为你安排早餐。”
她背后的那个女仆迅速走到床前,将起皱的床单和被子整理平整,接着放上一个木制深棕色小桌子,铺上桌布,将茶,牛奶,早点一一端上。
而那个中年女人已经走到窗前,将窗帘拉开,仔细地扎起。
大片明亮的光线涌进房间,刺得我睁不开眼。这是我被绑架(我是这样认为的)以来,第一次如此近地接近光明。
“老爷吩咐过,你可以在床上进餐。”中年女人说着。她收拾好窗帘,转过身来。她看上去约有四五十岁的样子,穿着款式简单的黑色裙子,领口包住脖子,一如袖口紧紧缚着胳膊。头发被高高梳起,挽成一个髻,盘在脑后。她的面庞很洁净,脸色苍白,眼睛像被刀划过那样工整,严肃。
她背后是覆盖了整面墙的落地窗,窗外一片绿色,看起来像个庭院。我的视线慢慢移向屋内,这个屋子的顶似乎被挑高过,相当开阔空旷。靠北是两扇几乎半面墙那么高的木门,屋里除了一张床,就是对面的壁炉,角落里还有扇偏门,我想那里是盥洗室。
女仆布完早餐,就往壁炉走去,半跪着点燃里面的木柴。
“很抱歉,这里是偏院,没有安装空气调节系统。”中年女人解释道。“现在已经入秋,每天早晨我们会安排人替你生火,保证暖气充足。”
那个女仆动作很熟练,几下就点起火来,接着从铁皮桶里拿出木柴,俯身往壁炉里递去。
也许是我的沉默和无动于衷让她们感到不满,那个女仆手里虽然动作不停,却不时朝我看来,而中年女人走到我面前:
“请用餐。”她说。
我终于收回了停留在壁炉上的视线,低头看向桌前的早餐。
“我……在哪里?”我反问她。
女人停顿了一下,答道:“夏都。”
“夏都……”我几乎有些恍惚,喃喃重复了一遍。
夏都,是帝国时期皇帝夏季办公的地方,王朝覆灭后,名字依旧保留了下来。现在它作为国家的陪都而存在,实际上是许多古老家族的居住地。
这个地名,曾经对我来说,是教科书上普通的一个词,是我永远不会踏足的地方。
所以,他……果然是贵族。
是这些人口里的“老爷”。
但是我还是想不通:“为什么是我?”
“恕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她平静陈述道。“老爷选中你,一定有他的理由。这几天请好好待在这里,你会派上用场的,yunqian先生。”
……yun……qian?
那是什么东西?
是我吗?
不知道为什么,从耶弥西城的那所房子,到夏都这个所谓的“偏院”,这段时间里,我的身体和精神都变得前所未有的疲软。而更使我感到无力的是,我对一切都不知情,但遇到的人都喜欢自说自话,他们举手投足里都有一种优越和傲慢,似乎觉得回答我的问题是没有必要的。
恐怕我的表情实在太过愚蠢,使她无法忍耐了。她一边低头将牛奶倒进红茶里,催促我进餐,一边说:“我想你应该知道,每个替代品,总得有它自己的名字。”
对于耶弥的居民,对于我来说,alpha与omega的世界,离我们都很遥远。他们的生活与那些光辉历史,都像是传说中的故事一样。
这份光辉,beta当然没有资格踏足。
百年来,耶弥的优质人口一直在流失。是的,政府把青壮年alpha和omega称为“优质人口”,在这种背景下,耶弥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居民都是beta,这里群山环绕,地势偏僻,生活方式一旦固定下来,很长时间内都难以改变。
关于那些历史,关于领袖,关于夏都,都是从小在课本上学到的知识,然后由我这样的教师,再传授给下一代人。
但是平民总喜欢高谈阔论,就算住在大院子里,也不影响他们讨论政府出台的某某政策,中央军的某某平反战役,某国退出东联盟。等等。
这正如beta也喜欢讨论alpha,omega的种种事情。我虽然并不这样,但据我观察,这在beta群体中似乎是常态。
因为关于“替代品”的事物,我就是从他们那里听来的。小时候,是邻居的长辈,读书时,是同学的聊天,工作后,是办公室里的闲谈。
上流阶层,似乎开始喜欢豢养beta。他们说,那是作为omega的替代品,因为后者不再听话了。
而一个beta一旦成为了替代品,那么他原有的姓名将被抹去,取而代之的是新的代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