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呦,我儿来了?&rdo;郡守胖嘟嘟的脸上瞬间浮现出生动的神采,仿佛被突然添注了力量,他快活地地从椅子上弹起来,拖了张椅子到几案对面,&ldo;快来爹这儿,累不累?&rdo;
他虚白的和额头和鼻翼挂着密密匝匝的汗珠,不停地用手帕擦着,实在是一个爱出汗的人。
凌妙妙反手掩上了门,手脚麻利闭上了窗,这才满脸严肃地坐在郡守对面,开口便道:&ldo;爹,刚才那人是不是宫里派来赈灾的?&rdo;
郡守愣了愣,&ldo;欸。&rdo;好笑道,&ldo;好闺女,你认得他?&rdo;
&ldo;不认识。&rdo;凌妙妙直勾勾地看着他的眼睛,&ldo;这次的钱,爹爹还没动吧?&rdo;
郡守的笑脸僵了一刻,尴尬蔓延开来。
过了一会儿,他打破了寂静,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似于惊慌和讨好的表情,&ldo;我儿,你什么时候开始管这些事了?&rdo;
他见妙妙脸上一丝笑影也没有,耐心宽慰,&ldo;这些事你不用操心,爹爹会处理好的,乖宝儿什么也不用管……&rdo;
&ldo;能不管吗?&rdo;凌妙妙打断,&ldo;爹,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赈灾的银子是能碰的吗?&rdo;
&ldo;……&rdo;郡守的表情沉了沉,随后露出一丝奇异的微笑。
这微笑是像是一头雄狮充满慈爱和宽容地看着张牙舞爪的幼崽,&ldo;是是是,我儿教训的是,爹爹该打,该打。&rdo;
他笑了一阵,接道,&ldo;赈灾需要多少,爹爹心里有数的‐‐对了,听丫头说,今年的纱上来有疙瘩?爹爹这就重新收一批……&rdo;
凌妙妙望着他的脸出神,感到一阵无力。
什么进项都要揩油,当官的早习以为常,太仓富饶,格外受宫里重视,揩到手的也就多些,郡守当然不觉得有什么。
凌虞的母亲早逝,郡守作为一个爹可谓仁至义尽,对女儿要月亮不给星星,可是,他对待质问的神色,纵容里透露出一丝好笑‐‐他笑什么呢?笑她一个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大小姐,不懂得官场生态,还幼稚地指手画脚?
&ldo;不必了。&rdo;她叹了口气,神色愈加低落,&ldo;我什么你也听不进去,我不说了。&rdo;
&ldo;别生气啊?&rdo;他绕到她面前,做了个滑稽的鬼脸逗她,&ldo;乖宝儿,笑一个?&rdo;
&ldo;我笑不出来。&rdo;妙妙别过头去,声音故意颤了颤,&ldo;爹爹,你知道吗,我做了个梦‐‐&rdo;她咬住嘴唇,眼里泪汪汪的,&ldo;我梦见,就因为这次的事,咱家让宫里抄家了!&rdo;
郡守府里上上下下两百多号人,要么被生擒,要么与父亲一起葬身火海,全府只走脱她一个,被托付给了拂衣和慕瑶,从此沦落天涯,于是才有了后面的是是非非。
当然有人要替她死的。
就是那个十四岁的丫鬟,穿了她的衣服和鞋子,脸蛋像腐烂的苹果,衣冠不整地横死在湿冷的泥地里。
凌虞的爹也不是她的爹,她本可以不管这些事的。可是她看不过眼。
除了看不过眼,她还觉得事发蹊跷。
&ldo;爹爹,不管你们是不是对清廉二字嗤之以鼻,孩儿只知道,穷死总比横死好,胆小的比晃眼的活得长!&rdo;
郡守的脸色变了变,一丝不安涌上了眉间,他又擦了擦汗,强笑道:&ldo;妙妙做噩梦而已……&rdo;神色犹豫了片刻,还是松动了,沉吟许久,&ldo;那样的话,我家宝儿以后就不常有新裙子穿了。&rdo;
&ldo;不要新裙子了。&rdo;她鼻子一酸,&ldo;只要爹爹好好的。&rdo;
&ldo;……&rdo;郡守的眼里也泛上一丝水光,他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试探地问道:&ldo;你……还梦见什么了?&rdo;
&ldo;梦见纪德叛你,拿着账本告到宫里去了。&rdo;
纪德是郡守的副手,是郡守还没当郡守的时候就带在身边的人,算来已经有二十年了。
如今的纪德两鬓已有白发,儿子都生了四个,妻女一直住在郡守府旁,两家同气连枝。
他的性子一直老实懦弱,为人随和,原书剧情安排他突然背叛,本就有几分阴谋的味道。
更何况,在那个火光冲天的黑夜里,他带着人一路找到厅堂里,想要将郡守活捉,那带着狂喜和暴戾的声音,听来实在诡异,简直像活生生中了邪。
&ldo;嚯!纪德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人,怎么可能干这种事?&rdo;郡守哭笑不得。
&ldo;我不管,梦里梦得真真的,爹爹不得不防。&rdo;她不待郡守反应,扬声道,&ldo;来人!&rdo;
&ldo;小姐?&rdo;灰布衣裳的阿意垂着手靠近,此人是郡守的心腹,凌虞金蝉脱壳的那个夜晚,就是他按照郡守的授意,打晕了丫鬟,为她换上了小姐的绫罗绸缎,安排了一出李代桃僵。
&ldo;你去,将纪德纪先生请过来,就现在。&rdo;
&ldo;妙妙……&rdo;
&ldo;爹爹!&rdo;凌妙妙拧眉,&ldo;待他来了,不由分说关进柴房里,关到四月初八。&rdo;
四月初八,凌虞已随主角团到了杏子镇,是凌妙妙能记起来的最近的时间点。
&ldo;你这孩子……&rdo;郡守哑然失笑,却还是纵容地随她去了,端起茶杯润了润喉。